她声音温柔,从始至终都很包容,这让吕雯不禁浑身轻颤,说道:“姐姐,你这样安抚我,不是哄我的罢?”
哄得她回了春风楼,然后就不管她了,是不是?
她仰着头,眼泪又涌了出来:“姐姐,你别哄我。如果你不想管我,你直说就是了,我也知道不该来求你。我们这样的人,脏透了,不会有好日子的,但你还有。”
她抽噎着道:“不,算了,你还是别管我了,就当我今天没来。”说着,就站起来,往外跑去。
“我说话算话。”于寒舟便在她身后说了一句。
吕雯听到了她的话,却没有回头,也不知信没信。
她跟春风楼的那位妈妈回去了。临行之前,鸨母倒是做了件人事,给那位妈妈塞了点银子,让她宽恕吕雯这一回。
那位妈妈回去后会不会宽恕吕雯,于寒舟不知道,只希望吕雯机灵点,留得一条命在。
吕雯走后,鸨母将于寒舟一顿敲打:“我说眉儿啊,你可千万别犯傻,为了一些所谓的亲人,就头脑发昏,不顾自己的将来。她们哪里值得你自毁前程哟?至于那李公子,更是不可信,你万万给我记清楚了!”
“我知道了。”于寒舟低着头道,“那位李公子,妈妈不要担心,本来我就不肯跟他,他才拿妹妹来要挟我的。”
鸨母一听,这才满意了,随即冷哼一声:“我倒要瞧瞧,这位李公子是什么人物,敢拿我的心肝儿做筏子!”
她去打听李光的消息了,于寒舟便回了房间。坐下后,在心中思索起闵修然来。
这回闵修然答应帮她,虽说是他输了的赌注,然而认真算起来是她欺负人了。事成之后,如何谢他,还要斟酌一番。
一转眼,五日过去。
这一天闵修然派人来送话,他在湖心租了条画舫,举办一场酒宴,想让眉儿姑娘作陪。
往常也有这样的事,鸨母并没有多想,接了银子就允许于寒舟去了。
于寒舟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坐了轿子去了。
闵修然把她说过的人,几乎都请来了。众人见了她,都十分满意,纷纷朝她点头。
以闵修然的身份,不一定能把众人都请来。他们清高自傲,最不屑向权贵低头,有种就杀了他们,总之来不来要看他们心情。
但是听到眉儿姑娘要来,想到平日里见眉儿姑娘都不容易,才欣然赶至。
“先生们好。”于寒舟对众人施了一礼,然后在闵修然的身边坐下。
闵修然便道:“碧水清风,这湖中风景甚好,劳烦眉儿姑娘为我们弹奏一曲助兴。”
“是。”于寒舟应道。
丫鬟搬来了琴,摆在于寒舟的面前。男人们饮酒谈天,于寒舟便抚琴。
一曲罢了,于寒舟见男人们的谈兴变弱,便笑着说道:“我最近在学说书,不如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好!”立刻有人捧场,“那就劳烦眉儿姑娘了。”
于寒舟轻呷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讲了起来:“我要讲的这个故事,始于一户姓王的人家……”
王家幺子,天生聪明俊秀,读书过目不忘,一遍之后便能倒背如流。他很是为王家增添了光彩,在他十七岁那年,家里为他娶了妻子。
妻子娇美柔顺,十分的善解人意,两人琴瑟和鸣,日子过得极是恩爱。
后来王家幺子考中了功名,去地方上做官,他的妻子带着儿女跟随。随着王家幺子的官越做越大,他的孩子们也渐渐长大了。
长女娴静美丽,颇为善良,常常救济穷苦的人。长子活泼开朗,仁厚侠义,人缘极好。
小女儿和小儿子也都聪慧健康,跟在妻子身边读书、学规矩。
于寒舟讲得十分细腻,比如妻子生得什么眉眼,脾性如何,多么的温柔持家,孩子们如何尊敬和爱戴她。
比如大女儿心地善良,常常帮助别人不求回报,被人赞美有加。
众人都听得入了神,不知不觉把自己代入了王家子的角色中,颇为满意道:“此为佳妇。”
“儿女孝顺又聪明,实在美哉。”
代入王家子的角色,这段人生实在幸福美满,无人露出一丝不满。
然而于寒舟紧接着话锋一转,说道:“在王家子即将升迁时,遇到了政敌的构陷,在书房中发现了对天子不满的笔墨。”
众人一听,纷纷大骂:“好生无耻!”
“简直歹徒!”
“此人真是十恶不赦!”
于寒舟对于众人会如此反应激烈,并不意外,等痛骂声小一些,才继续讲道:“证据确凿,王家子无法洗清自己的罪名,全家获罪。”
男子被流放,女子打入教坊司。王妻不肯被污,划破了自己的脸,却没有逃过厄运,不仅要伺候男人还要做粗活。她的两个女儿,大女儿的年纪够了,被安排接客。小女儿不过八岁,本该做个小丫鬟,却因为有人好这一口,小小年纪就没好日子过。
于寒舟讲到这里的时候,也十分细腻,她甚至描绘道:“欺凌王妻的一个男人,还曾经吃过王家的米,因为王妻时常带着大女儿施粥赠药。彼时男人看女人,高高在上,富贵美丽。如今女人沧桑丑陋,男人便往她脸上唾了一口,一边折辱她,一边骂道……”
在座众人听到这里都很不能忍。
一个个神情激愤:“恩将仇报!”
“令人不齿!”
闵修然早知道她今日会做点什么,却也没想到她会讲个故事,还是这么叫人膈应的故事。
他难受得茶都喝不下去了,拧眉道:“眉儿姑娘为何要讲这样一个故事?”
其他人也都面露不满地朝于寒舟看过来,觉得今日的她实在不解风情,竟然讲了这样一个煞风景的故事。
听得这样的故事,酒还怎么喝?琴还怎么听?哪还有心情赏风景?心情都败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