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为何会震怒?”凌承站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位臣子:“是因为朕的皇后失德,国母失德、故而黄天震怒。贺兰氏于子嗣无功、又残忍阴毒,其兄仗势欺人,皆是倒行逆施之徒。”
“这……”大学士舒庆山听不下去,开口说了半句。
“倒是新后颜氏系出名门,老王爷和王妃德高望重,教养子女定然别有一番方法。比贺兰氏,想必要更得天心、允能母仪天下。天既是因为朕的皇后震怒,朕择一位符合天意的女子为妻,自然能解江南的灾祸。”
凌承眯起眼睛来:“诸卿——又何必在此争论什么?”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倒是玉天禄最懂察言观色,趁机念了一句“早朝到此结束”,便唤来了几个小太监、迎送着凌承回去。
几个新贵还在纳闷——
皇帝与那位岩罗郡主素昧谋面,怎会知道此人性子如何、当不当得起这个皇后之位?
不过几位老臣已经明了——皇帝要迎娶这位岩罗郡主已成定局,哪怕天上下刀子、地上滚油锅,凌承也决计要举行大婚。
君命难违,众臣只能悻悻而散。
倒是其中少不得有一两个满腔正气的,总要拉住几位老臣辩论一番。而老臣们实在是被闹得恼了,便会忍不住讽刺两句,透了一个底:“要说服皇上改变心意,你们得去找李吟商。”
李吟商是何人,这些新贵们自然是知道的。
不过除了那乾康二年的状元郎名头外,朝臣们都知道这位李公子、是皇帝身边的人。
贺兰氏被废后,李吟商反而成了出入明光殿最多的人。宫里的婢子、太监们看在眼里,加之李吟商为人素来冷傲,久而久之,宫中便传了不少“娈|童、佞|臣”之语。
几个新贵听见“李吟商”三个字,脸上都闪过了古怪的神色。
少顷之后,多数人便不再纠葛在这件事上,君命大过天,就算他们再如何忧国忧民又能改变几何。几个年轻人便约着出宫去喝酒去了,倒是剩下一个来,还是硬着头皮去找了李吟商。
李吟商自桐乡回来后,便一直居住在皇城之内。
他的身份尴尬,宫中的宫人都唤他一句“李公子”,但外臣们见到他、却还是叫他“李大人”。如今李吟商居住在锦廊之外的一处殿宇内,看上去倒当真如等着皇帝的后宫佳丽。
见过了这位义愤填膺的新贵,李吟商的脸色不见得多好。
江南是他的家乡,他自然对家乡发生的事情十分在意上心,但是,凌承的心意已决,那盘棋便是他的答案,李吟商理智上知道凌承那么做是对的,但感情上、却不是很能接受。
用江南无辜百姓的性命,换取一个情报,这样的买卖……
李吟商摇了摇头,他不是凌承,无法判断合算不合算。
其实被拘束在着四方的宫禁中,望着淡蓝色飘着白云的天空,李吟商倒是有些想念那高得没有一丝儿云的蓝天,还有那蓝天之下的漫漫黄沙。
恭王。
那个从他认识凌承开始,就被凌承说成是乱臣贼子的王爷,却让李吟商觉得温暖。
“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凌承的声音陡然从身后传来,李吟商一惊,险些打翻了面前的香炉。铜制的香炉摇晃起来,抖落的烟灰烫到了李吟商的手背,痛得他直皱起了眉。
“怎么这么不当心?”凌承埋怨地瞪了他一眼,捉过他的手、轻轻吹了几口:“我让玉公公给你拿上好的伤药来。”
凌承的手冰凉冰凉的,被烫伤的地方在他的触碰下、竟然变得更加灼热滚烫。李吟商愣愣地看着凌承,眼中有什么在急剧地挣扎闪动着。
待凌承给他上好药,细细包扎之后,李吟商才看着不知名的方向,叹了一口气:“陛下,我猜,我要走了。”
凌承手上的动作一顿,却没有说话。
“陛下这一次是想派我到何处呢?”李吟商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看着自己的指尖,慢慢地说:“是去陪恭王凌武、爬上他的床,还是让我去蜀中,盯住晋王?或者——陛下是想把我当成礼物送给戎狄?”
殿内的空气瞬间凝结了起来,凌承低着头没有说话,而李吟商说完这些话之后,也沉默了起来。两人相对无言,坐得那么近却又离得那么远。
凌承的呼吸陡然重了几分,他抬头看着李吟商,脸上所有的温和表情尽褪,只剩下了一张属于天子的、威严的面无表情的脸:
“李吟商,朕以为、你与他们都不一样。”
“喔?哪里不一样?”
“他们只会说忠君爱国,在口头上说说什么对朕好、忠心于朕,可是实际上,却都在算计朕,算计朕的天下、算计朕的得失……”凌承抬手抚摸李吟商的脸:“可是你,子言,你是不一样的。”
“是,我是不一样,”李吟商淡淡一笑,不畏惧地看向凌承:“毕竟陛下的臣子里,也只有我爬上了龙床。”
对凌承,他何曾这样咄咄逼人。
可一念想起恭王和江俊,李吟商只为自己感到悲哀和绝望。
“李吟商,”凌承急了声:“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看着凌承眼中酝酿的风暴,李吟商忽然在心底苦笑了一声,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他才觉得自己可悲——凌承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么?
见李吟商不说话,凌承便又软了语来劝他:“子言,你不要生气,朕也是没有办法。尚虞备用处的人都派出去了,却还是没能够抓到凌武的任何把柄。”
“被动地等不能成事,子言,朕真的很需要你。”
“朕知道朕对不起你,但是子言,你不是对朕一片痴心么?你难道——就不能为朕牺牲这一点么?只要你答应朕,朕会在将来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封你为相、洗刷你多年来的耻辱!”
李吟商看着凌承嘴巴一张一合,其实根本没听进去多少。
“好不好,子言?”
李吟商看着凌承,看着这个他爱了七年的男人,突然觉得他有些面目可憎起来。若非他是皇帝,若非他无其他退路可走,他……
也罢,自食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