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汗鲁点了点头,松了口:“如此,倒是本王欠考虑了。这位长老请起吧,本王再不提此事。”
反正伯颜部落不大,他以后还有机会掌握,忽汗鲁点点头,此事便揭过去了。几位翟王虽然不甘心,可是看王上都没有多话,便也暂且放下。
之后,似乎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忽汗鲁又问了阿鲁浑几个问题,还是给了阿鲁浑一些赏赐,不过名目变成了感谢他们找出了“假的大巫”并将大巫送到他身边。
赏赐虽然少,不过阿鲁浑借机谋了个部众随时可以进国都拜见大巫的准许。
不过是见个面,忽汗鲁想也没想就答允了,他绝不会想到——就这么一个准许,日后却成为了他的丧钟,当十年之后阿鲁浑带领大戎十二翟王杀进宫殿的时候,他才明白今日的自己埋下了多大的祸患!
伯颜部众,可以随时进国都拜见大巫。
阿鲁浑说的是部众,说的是随时,而部众多少,随时是什么时候,他都没有说。忽汗鲁也没想起来规定,如此,阿鲁浑进宫这一次,稳赚不赔。
而且,有了凌武的帮衬,他们这一趟下来,怎么看都像是卖了忽汗鲁,忽汗鲁还乐呵呵地替他们数钱呢。
戎狄的合宫宴饮是要彻夜通宵的,不过入夜十分阿鲁浑、尔朵和凌武也找了机会告辞。从宫中出来的时候,阿鲁浑和尔朵骑马,而凌武却驾了长车——里头装着李吟商。
阿鲁浑策马一直在看着凌武,月光铺地,凌武驾车的时候嘴角微微翘起来,而他右手边的尔朵,似乎也一直在拿眼光偷偷瞟着凌武。
走了一段,大戎皇宫渐渐远去了,凌武才忍不住无奈一笑:“你们兄妹在看什么,难不成我脸上有朵仁尔玛,值得你们如此盯着瞧么?”
阿鲁浑和尔朵双双一愣,不过三个人很快就相视而笑起来——
“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阿鲁浑笑得畅快:“没想到啊凌武,原本是好意带你来,没想到这一次带你来还真是带对了。”
凌武轻哼一声,扬眉:“那是,稳赚不赔!”
尔朵也笑,不过姑娘的眼中却流露出更多的哀伤,她淡淡一笑,看着凌武也没了之前的敌意和凶悍,只当是看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凌武,我猜……你要走了。”
“……为什么这么问?”
“……”
尔朵沉默不语,她低下头去,这边阿鲁浑也不笑了,他正色道:“因为……当初的约定不是么?你帮我和尔朵成就大业,我帮你在塞北建立一支属于你的军队,在合适的时候帮你挑起战事。如今,中原已经大乱,你的军队也已经逐渐建立,而我和尔朵,也已经进入了都城。”
“所以,我们猜——你要走了。”尔朵点点头,补充道,她就是这么想的。
凌武看着这兄妹俩,沉默不语。
不过沉默就是默认,阿鲁浑眼光闪了闪,强忍住一种不舍和酸涩道:“且你们汉人不是有一句话吗?什么鸟没了就要把好的弓箭藏起来。”
“凌武,若我是你那兄长,我也……不能容你。”
他这话说得犀利,凌武一愣,紧接着“哈哈哈哈哈”指着阿鲁浑大笑起来:“什么玩意儿!阿鲁浑你的汉语不错,可戎狄就是戎狄,没文化就是没文化,这怎是‘飞鸟尽、良弓藏’,这明明该是‘一山不容二虎’。”
凌武这一闹,阿鲁浑好不容易憋着的感情顿时烟消云散,他被气笑了:“滚吧你!我们戎狄子弟坦荡荡,学不来你们汉人那些酸话!”
凌武大笑,却一扬马鞭,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罢罢罢!阿鲁浑,你虽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凌武——”
没想到,他驾车行到了城门口,阿鲁浑还是忍不住又叫了他一声,而且,这一次阿鲁浑用的竟然是汉话。
凌武停下了车子,却没有回头。
阿鲁浑看着那个背影,眼眶微热,他哽着声,用汉话喊道:“凌武——有生之年!愿你我——永无兵戎相见的一天!”
凌武的背影一僵,当还是摇了摇手,背对着他们做了个了然的手势。
然后一声清脆响亮的“驾——”伴随着马车的铜铃响,那个身影渐渐往前,穿过了城门朝着南方远去。
“他……这是答应了么?”尔朵问。
阿鲁浑淡淡一笑,调转了马头,揉了揉自家妹子的脑袋:“走吧,伟大的大巫大人,你还有很多事儿要做呢!”
尔朵没有得到回答,闷闷地应了一声,调转马头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辆快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
那人已是如此惹眼,他身边……还有江俊陪着,想必将来……将来,还真是愿——他同自家哥哥,永远没有兵戎相见的那一天。
至于江俊,他带着无烟和千崇阁众人,终于在加快脚程赶了三天路后,终于到达了江南,来到了、同嘉长公主在江南的据点——江宁城里。
江宁,属六代豪华之地:钟灵毓秀、山水人文。
在江俊的印象里,这座城不说是“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也该是“绿杨影里白沙堤”、该有芙蓉遍地、万顷杨柳。可当他真正踏上江宁土地之时,才明白——
何为乱世,何谓、民不聊生。
城外确有白沙堤,旧时白沙铺地杨柳依依,而今白沙之上尽是烂泥,两侧杨柳歪斜、多半被砍断,绿色的柳条凌乱地散落在地上。
原本应是良田的城郊,此刻水田之中泡着的、全是废弃的残兵断枪。
乌鸦在田垄之间起落不歇,几个孤零零的稻草人七歪八斜地插在已经没有稻米的田间。江俊只略略扫了一眼,便觉江南惨况,何止原书上写的那么一点!
江宁城内,处处戒严。
同嘉长公主发难,始于江南总督府,目前,也将总督府作为了她的据点。占据江宁城后,同嘉长公主便直接抓了江南总督蒋晖和江宁都指挥佥事宾龙飞。
蒋晖年纪大了,根本受不得惊吓。
在江俊到的前一日晚上,便在狱中惊惧忧亡。宾龙飞到底是个武将,也是听了同嘉长公主身边的人说起,江俊才知道——此人乃是京中大宗正院院正宾白的庶子。
若非中间出了种种波折,这位宾白、宾大人的女儿宾氏,会跟随岩罗郡主一同入宫。之后成为凌承的新宠,成为那个宠冠乾康一朝后宫的宸贵妃。
宸,为星天之枢,北极星所在。借指帝王所居、代指帝王和天宫之象。
贵妃能加封号的已是恩宠有加,封号上用了这个“宸”字,更是贵中之贵、贵不可言。旁的江俊不知道,但江俊知道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