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刚十七岁的少年一个人蹲靠在通往后院的墙边,低着头用手捂住了脸。
长这么大,这是他头一次如此为难,也是他头一次看得这么通透。
刘家做出这种事,以后两家就算不成仇,也要断绝来往。
他妈在谢家是待不下去了,还不如回刘家去,省的她成天惦记娘家。
只是为什么他妈、他舅妈,做事就从来没为他和他爹考虑过?
这些年他们父子俩明里暗里为他妈擦了多少屁股,如今刘家又搞出这种恶心事,让他们以后拿什么脸面对二叔一家,面对他姐?
想到谢苗,谢建华再难忍住,肩膀小幅度耸动起来。
谢卫国因为外貌,没少被人拿异样的目光打量,也不怕丑,愣是一路把刘招娣拽回了刘家村。
路上有人问起,他也不发一言,阴沉的面色配上狰狞的左眼,看得想劝的人都没敢开口。
到了刘招娣娘家,他把人往门里一推,丢下包袱转身就走。
刘招娣想追,却被门槛绊倒,眼睁睁看着他走远。
刘老太太知道自家儿媳妇和孙子去谢家提亲了,一直在家等着。听到动静她还以为是他们回来了,趿拉着鞋就迎了出来,“事儿说妥了?”
结果到院子里一看,儿媳妇孙子都没影儿,反倒是她二闺女满脸是泪,正费劲儿地从地上爬起来,旁边泥里还摔着个打得乱七八糟的包袱。
她一惊,伸手拽了一把,“你这是咋了?和卫国打仗了?”
刘招娣却用力打开了她的手,干脆坐在地上嚎起来,“完了!都完了!我叫你们别打苗苗主意,老谢家肯定不带干的,你们偏不听!现在卫国不要我了,你满意了!满意了!”
她吼得歇斯底里,嗓子都破音了。
刘老太太还是头一回见自家二闺女对着自己大喊大叫,差点被吓了一跳,接着怒起来,指着刘招娣来时的路,“你跑谁家门口号丧呢?要嚎回你自己家嚎去,别搁这儿给人添堵!”
刘招娣一听那句回你自己家,却更疯,“我没有家了!啥都没有了!”她使劲儿捶着地面,就那样扬头冲着刘老太太吼:“卫国要跟我离婚,他不要我了!都怨你们!怨你们!”
刘老太太让她哭得不耐烦,正准备找笤帚抽她,闻言突然一愣,“卫国要跟你离婚?那莲花和大丰呢?他俩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神色间终于有了紧张。
刘招娣见都这种时候了,自家亲妈居然只关心弟妹和侄子,一点不担心谢卫国要和她离婚,悲伤、绝望一股脑涌上来,最终全化成满腔怨愤。
她拿手背抹了把脸,居然冷笑起来,“大丰耍流氓,被顾家带来的警察抓去派出所了。他们全被抓去派出所了!”
刘老太太一听,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刘招娣却不肯放过她,“顾家那小子和他妈来提亲,正好碰上大丰对苗苗耍流氓。他们家可是带着警察来的,你孙子被抓起来,就要木仓毙了。”
木仓、木仓毙!
刘老太太捂着胸口,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从刘家村回来的路上,谢卫国一面走一面想,到家时基本平静下来了。
已经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王贵芝和谢卫民夫妇却坐在屋子里,气氛沉闷。
见他回来,王贵芝欲言又止,“你和招娣……”
谢卫国一摆手,“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妈你不用劝我。”
王贵芝看看他毅然的神色,张了张嘴,最后只长长叹了一口气,“行吧。”
她这个儿子寡言、隐忍,做的永远比说的多,决定了的事情也很难更改。
离婚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绝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非冲动。
刘招娣或者该说是刘家,这回是真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说一千道一万,是我当初没打听好,给你定了这么个媳妇儿。”
王贵芝撑着膝盖站起身,“我去做饭,你们缓缓吧。”
谢卫国却叫住了她,“妈,我
还有事,想跟你和卫民两口子说。”
王贵芝闻言,又重新坐回炕沿,“啥事儿?”
谢卫国看看谢卫民,又看看程立春,“顾家的提亲,你们还是赶紧答应吧。”
谢卫民没想到他要说的居然是这个,一愣,“怎么了?”
“今天刘大丰说那话的时候,附近不少人都听到了,恐怕还是会对苗苗的名声有点影响。”
谢卫国脸上难掩愧疚,却没有躲避谢卫民的目光。“我看苗苗和顾家那小子感情挺好,既然早晚都得订婚,晚订不如早订。咱们热热闹闹地把事办了,别人看到顾家的态度,肯定不会再瞎猜。”
可两个人的婚事要是就这么搁置了,在旁人看来,说不定就会怀疑谢苗跟刘大丰是不是真有什么。而顾涵江出手教训刘家人,不是为了维护谢苗,而是为了维护自己和顾家的脸面。
谢卫民不傻,谢卫国一说,他就想到了这些。
甚至,做了这么多年大队书记,他想到的比自家大哥还要多。
苗苗和顾家那小子订婚,不仅今天这事儿不会再影响到苗苗的名声,以顾家和吴家的地位,日后肯定没几个人敢给苗苗找麻烦,也不会在背后乱嚼舌根。
谢卫民望向王贵芝,“妈,苗苗是你一手带大的,你有啥想法?”
“只要苗苗高兴我咋都行,这事儿你不用问我。”王贵芝摆摆手。
“那行。”
谢卫民咬咬牙,下定了决心,“等顾家再来人问,咱们就松口。”
说是这么说,但想想要不是刘家闹这一出,苗苗哪里用得着这么早订婚,他就恨得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