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还想留闺女,窦太太只好叫一声老爷,才算让他知道孰轻孰重,眼巴巴看闺女出了门,向着贾珍用鼻子哼一声,意思是让他说话。
“老爷、太太,今日朝会有人弹赅荣国府,说是附同三皇子做乱。”贾珍声音里不是不惶恐的。
贾敬皱了下眉,看向窦夫人。窦夫人不在意的一笑“咱们两府早就分了宗,桥归桥路归路多少年了,你慌个什么。”
怎么就不慌嘛,贾珍接着道“上书弹赅的非止一位,给荣国府列的罪名中有几样跟咱们府也有关联。其中一项是借先祖镇守西北之利,收买军心为己用,要挟军中将领。还有一项,是视京营为私物,左右京营节度使升迁。”
镇守西北的可不光有荣国公,还有贾代化,那京营节度使,也是贾代善与贾代化相继为任,两处都与宁国府有关,贾珍不慌才怪呢。
就是贾敬听了,也有些心里发毛。窦夫人却好似没听明白似的,问贾珍“今日朝会,难道只参了荣国府一家,还有别家没有”
“还有西宁郡王府和神武将军冯唐。”贾珍越说越觉得快没活路了,那西宁王妃经常来宁国府,或是下帖子给太太,这是京里都知道的事儿。
窦夫人想的却是,四皇子这次又跟三皇子一起出事儿了,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的事儿。难道说这次王子腾提兵进城,甄贵妃想从中取利,被皇帝给发现了
若是陈冗知道窦夫人心中所想,会说一句虽不中却不远矣三皇子从太医院那里得知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消息之后,生怕甄贵妃借照顾之际,给皇帝吹枕头风,把自己的大位吹到四皇子屁股下头,与门人谋划出了一个借科闱让王子腾提兵进城的主意。
因为每年京中秋闱,京中应考的秀才举子增多,为防生事,总要兵士维持京中秩序。百姓们分不清哪儿的兵穿什么衣服,王子腾带兵进京不那么引人注意。
至于说城门处,三皇子在兵部还有一两个人,悄悄的盖了移防官牒不是什么难事。却不知王子腾早被陈冗给当成了重点探查对象,他们的行动,都被陈冗报给了皇帝。
皇帝气呀,三皇子一向在他面前表现的无欲无求,誓要把孝顺儿子当到老的作派,让皇帝对他比别的儿子稍稍放心些。不想就是这个让他放心的儿子,不知不觉已经掌握了京营。
贡院起火,正是三皇子等人约定的信号,目的是让那些兵出面将朝庭重臣之府都砸开,押着人一起去宫中向皇帝进谏,请皇帝禅位于三皇子。
还好京营并不是王子腾一人的天下,他和亲信更是被带到宫外准备里应外合。剩下的人里,陈冗很是顺利的往里掺了些沙子,才少了兵祸。
贡院里的那把火,就足足比三皇子等人约定的时间早了一个时辰。三皇子那时还没来得及出宫呢,王子腾便带兵临了神武门。御林军得了皇帝秘旨,一见王子腾便笑嘻嘻向他道喜,说是三皇子有命,让他只带上亲信进宫。
王子腾本是不信的,那个御林军统领一面冲他使眼色,一面不着痕迹的露出一块令牌来,王子腾认出那是三皇子一党人人皆有的令牌,看御林军统领的眼神里便有些猜忌起来。
他以为御林军统领也被三皇子收买了,难怪三皇子竟敢直接让他带兵到宫门。本以为自己是三皇子唯一凭仗的王子腾,知道有人与自己同样被他当做底牌,还是没告诉自己的那种,心情可想而知。
为了让三皇子不行狡兔死走狗烹之事,王子腾此时是不能违逆三皇子的意思的,留下人约束兵士,自己带了大部分的亲信入宫。
剩下的事儿便好办了,皇宫内双拳难敌四手的戏码上演,王子腾与亲信被俘是分分钟的事儿。拿上王子腾的信物,让他的亲信约束好宫门前的兵士,也不是太难。
及至王子腾的人头被吊到宫墙之外,被历数谋逆之罪的时候,王子腾留下的亲信才发现,自己带的人不知不觉被绿营的兵给包了饺子。
除了投降,没有别的活路。然后才有陈冗带太监向贡院宣旨,再四处收拢京营兵士安抚人心。
可是贡院起火早了的事儿,三皇子不肯承认,陈冗就得查下去。三查两查之下,便发现不光三皇子的人渗透进四、五两位皇子身边,人四皇子也加敬了三皇子一份大礼。
没办法,三皇子的太低了些,想收拢人心便有些来者不拒。虽然有些人不能到核心层,可对能替自己成事之人,三皇子还是渐渐信重的。
消息,就这么不知不觉传到了四皇子耳中。有甄贵妃在,四皇子还是能相信皇帝不会一点儿准备都没有的,便有了那个趁火打劫的主意。
四皇子可以不在意几个秀才的命,好名的皇帝却不能不在意自己史书上的名声。四皇子这是触了皇帝的逆鳞,陈冗可不就是又有事做了
三查两查,连皇帝日渐虚弱的锅太医院都给扣到了甄贵妃头上,名头就是她给皇帝送的汤水,与太医院开出的药相克,顺利的被打入了冷宫,四皇子则合府都被圈禁起来,圈禁之地正是原来义忠王府所在的郑家庄。所谓墙倒众人推,不外如是。
朝臣们却不知道这些,上朝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下一个被弹赅的人就是自己。窦夫人虽然猜错了王子腾的死期,仍很关心荣国府的后续,无他,若是荣国府倒了,林仙子可就不用抛父入京都了。
不想弹赅来弹赅去,代表荣国府进顺天府的却是贾政,因为人家贾赦给冯唐的名单,并不是直接交接的,而是经人转了手。那个转手之人,正是被贾赦与冯唐一起晃点的贾政。窦夫人不得不佩服一下冯唐的爱女之心,便静观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得了勾结外官罪名的贾政,被族长贾赦给开祠堂除了名,贾珠气的当场吐血而亡,贾母也被气的中了风。这下子更没人能治得了贾赦,二房被他干脆利落的给赶出了荣国府。
连贾宝玉那个凤凰蛋,也没能留到贾母身边,全因中了风的贾母偏瘫了半边身子,口不能言了。没人开口留贾宝玉,只能由着他跟王夫人哭哭啼啼的离开了荣国府
宁国府不是一点波及都没有,好在贾敬这个假道士的名头太响,贾珍纨绔的声名也不是摆着好看的,说他们参与了谋逆都没人信三皇子、四皇子是少人念经还是缺人带着寻花问柳,非得拉着贾敬贾珍一起造反
即没人相信,弹赅宁国府的折子也就被其他的折子淹没,贾蓉哥两个专心的准备重新参加秋闱。就在秋闱成绩传来的当天,穆氏生下了一个女孩,把个贾珍喜欢的连儿子的名次都忘了问。
让老爷天天只疼他闺女,现在自己也有闺女疼了。
贾蓉会因为贾珍的不重视失落吗在他眼里,只要太太欣慰,自己就圆满了,贾珍是什么态度,真没那么重要。何况穆氏自己刚生完孩子,便强撑着问起贾蓉的名次,足以让贾蓉感激于心了。
说来贾蓉贾蔷两个心理素质过硬,占了很大的便宜头一次秋闱闹出纵火案,还死了几个秀才,让同考的人心有余悸,好些人第二次秋闱都没发挥好,便把贾蓉贾蔷两个显出来了。
贾蓉中了京畿第十六名举人,贾蔷中了二十七名一门两秀才之后又是两举人,让贾敬善教子弟的名声一下子传扬开来,窦夫人觉得,要是没有贾珍在那儿做对比,贾敬的名声还能更响亮些。
这让贾蔷的亲事一下子扎眼起来,没办法,谁让秋闱成绩一出来之后,贾蓉的亲事便定了下来,只有贾蔷还单着呢面对不停向自己明示暗示的夫人太太们,窦夫人想推到穆氏身上都不行人家还在坐月子呢。
贾蔷自己悄悄找到了窦夫人,请她在给自己选媳妇的时候,岳家的门第别高过周府丞家去,免得将来妯娌之间不好相处。窦夫人听了便笑“美得你,等你成亲了,便把你分出府去,谁还天天给你们断官司不成。”
贾蔷听得红了脸“那太太还是别给我相看了。”
“蔷哥儿想媳妇了,羞羞羞。”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来,手在腮边轻划着,不是贾瑗是谁。贾蔷的脸快滴得下血来“小姑姑,我是说不让太太给我相看。”
贾瑗在那里摇头晃脑“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说出来的话都是反的。”
窦夫人同情的看了一眼贾蔷,挥手让他退下“你别听这丫头的,我知道了。”贾蔷匆匆向两个人行礼告辞,窦夫人已经开始向贾瑗道“你一年大似一年了,不许再偷听大人讲话。”
“我是小姑姑,是长辈,是关心侄子,才不是偷听。”贾瑗振振有词,窦夫人以手抚额,想着明年宫里放人的时候,自己是不是该请两个严厉些的嬷嬷。
贾敬严辞拒绝这个提议,窦夫人提高声量也打消不了他的决心“我闺女的礼仪并无差错,行举很是大方,女红,对了太太,瑗儿还那么小,手上没有什么劲,她的女红,还是过两年再学怎么样”
滚你的吧。
窦夫人把贾敬赶出宁萱堂,自己坐着继续犯愁。很快便到了贾珍女儿出满月的日子,窦夫人不得不亲身张罗起来。本想着是不是把孙女抱到自己身边养着,看见对着百子床上窜下跳的贾瑗,窦夫人毫不犹豫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淘姑娘有一个就够让人头疼,再添一个她说不得就回不到末世了。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让穆氏自己教养吧,实在不行还有穆太太,自己将来可以做一个静静观赏孙女奶奶。
贾蔷的亲事,是在新皇登基之后才定下的。贾敬没让贾蓉两个参加恩科的举动,并不能阻挡太太们继续看好贾蔷的热情,最后定下的是国子监司业的嫡次女,品级正好比周府丞低一品。
因定下这门亲事,京中人人都夸窦夫人为人宽厚,又因皇帝禅位于八皇子的旨意已出,敬嫔一个太后是少不了的,周家也水涨船高,哪个不说窦夫人目光独到会看人。
没等贾瑗过十岁的生日,已经有多少太太夫人通过穆氏向窦夫人致意,想要早些把贾瑗给定下来。头发已经花白的窦夫人,看着一脸不知她跟穆氏说什么的贾瑗叹气
“这事还是让他们跟老太爷说去吧,我才不去找不自在。”从贾蓉与贾蔷中了进士做了官,贾敬与窦夫人自动升为老太爷、老太太了。
真不怪窦夫人没胆,贾敬别的事儿都好商量,只有贾瑗的事一步不让,不管窦夫人当年想请个宫中出来的教养嬷嬷,还是贾瑗六岁上想给她请个女先生,都被贾敬无情驳回,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太拘束他闺女了。
穆氏听婆婆这么一说也觉得头大“妹妹的事,谁敢跟老太爷提前次我们老爷只说了一句,周家那位檀哥儿书读的好。老爷孙子都有的人了,还一样被老太爷赏了板子。说是他得了周家的好处,要用妹子换前程。”
这都哪儿跟哪儿窦夫人听了好气又好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穆氏也觉得可乐,笑眯眯看听得起劲的贾瑗“那日老太太带着妹妹去户部林尚书家做客,回府的时候老太爷已经打完了。究竟也没下多重的手,就没让老太太操心。”
行吧,这应该是愿打愿挨的事儿。窦夫人拍下贾瑗伸向点心的手“前日还羡慕人家林姑娘身材好,现在又管不住嘴。”
贾瑗吐了吐舌头,把还带着肉坑的手缩回去,一会儿就向窦夫人说自己想回房去看书,行个礼出门去了。穆氏不由笑道“妹妹去老太爷那里寻点心,借口都不换一个。”
“她这是知道,我知道她在找借口,换与不换还不一样都是借口”大家面子上圆过去就行了。
“对了,”窦夫人想起一事来“茵儿你可操心些,让她离她姑姑远点吧,好好的孩子都让她姑姑带坏了。”穆氏生的女儿,取名便是贾茵,贾珍非得依着贾瑗的例,三朝上便将自己闺女的大名,记到了族谱上。
穆氏现在无比能体会窦夫人的心情“哪里是妹妹把她带坏了,分明都是我们老爷宠惯着。”还好小姑子与闺女心性都不差,就算家里人宠爱,也没养成娇纵的性子,只比别人行事更大方洒脱些。
行吧,窦夫人与穆氏相视叹口气,还得继续在与男人们斗智斗勇间,抓空把该教的都教给两位姑娘。
至贾瑗十四岁那年,周檀以十七岁之龄中了探花,当庭向自己的皇帝表兄请求赐婚,赐婚对象是三等将军贾珍的嫡亲妹子。皇帝刚想叫贾珍出列问问他的意见,贾珍已经昏了过去。
等太医把人救醒,贾珍说出的头一句话就是“探花郎何必如此害人”再不肯说一句别的。皇帝觉得蹊跷,贾珍的亲家、已经升任刑部侍郎的前周府丞、出列向皇帝奏道“三等将军家教甚严,其妹亲事,除了前科进士贾敬,别人做不得主。”
皇帝看着跪在殿中的表弟,心里不是不同情的,可是结亲是结两姓之好,自己这道旨好下,表弟万一被岳家不待见,他这个做皇帝的也不好天天替人断家务官司不是
周檀见皇帝迟迟不肯下旨,心凉如水,叩了下首站了起来,再不求一句。皇帝看了好气又好笑,回宫说笑话一样说给太后听,太后也只有叹气的份“周家都不知道请了多少人从中说合,贾敬就是不肯松口。周檀这才发了愤,这么年轻中得这么高,就想着借你的口让贾敬无可反驳。”你为什么不肯下旨
为什么皇帝想起自己还做皇子之时,看着皇兄们为了皇位你争我夺,自己不时被当成借口或挡箭牌,可是自己外家势弱,对京中各家关系都摸不准,只能由着人欺负。
正不知该拉拢谁不拉拢谁的时候,贾敬横空出世,通过周府丞之口,将自己可以拉拢之人一指一个准,还把哪些人真正站在哪位皇子一队说得详细,让自己避过许多明枪暗箭。
那时的自己,便知道宁国府是向自己示好,也承了他们这份心意。即得了人家的好处,哪怕是自己的表弟,也不能帮得太明显不是
娶媳妇,表弟自己应该多努力。皇帝心想,贾敬没应下周家,不是也没再与别家相看吗表弟还是太年轻,竟连这个都参不透,就不用抱怨自己娶不上媳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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