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耀辉问秘书:“韩觉现在在哪里?”
“韩觉工作室有发他的照片,最新的动态是一个小时之前发的,在小都会博物馆看展。再上一条,是韩觉在一家书店挑书,手里拿着的是约翰·邓恩(john donne)的诗集。”
章耀辉思忖片刻,想了起来:“哦,那个结个婚都得偷偷结的诗人。”
秘书佩服章耀辉的博学。
章耀辉说:“他在三十岁左右的时候娶了个十七岁的女孩,职业全毁。所以说啊,如果……”
“小心!”
“嘭!!!”
……………………
“前面就到了。”开着出租车的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一眼后排。
章依曼分别用华夏语和樱花语对司机说了谢谢,换来司机大叔羞赧的笑容。
章依曼拿出镜子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口罩和着装,特别是确认完自己红色的头发全藏进了针织帽里之后,才揣着帆布挎包,目光雀跃地跳到车外。虽然知道韩觉等的位置不在外面,但她就是忍不住找寻着韩觉。
一想到马上可以见到韩觉了,手指就【吧嗒吧嗒】在挎包上弹着曲子。
【等下要做什么呢?先吃点东西吧。中午的时候特意留了肚子没吃饱,就是打算等会儿跟大叔一起再去吃点东西。哎呀,吉他没有带,不然去公园玩的时候可以唱歌给大叔听。可惜不是春天,不然樱花盛开的时候来,就会很好看……】
到地方了。
“客人……”司机在路边的停车处停下车,转头。
章依曼紧握的手机响起了轻微的声响。
“嗡嗡嗡嗡嗡~”
章依曼本想下了车再接电话,但看到司机已经截住了后面的话头,笑着示意他可以等章依曼打完电话再说话,章依曼便微微鞠了躬,快速接起了电话。
“喂?”章依曼戴着口罩,说话声音闷闷的,像隔着一层门。
电话对面的人是个女人,用平静而轻柔地语气说着话。
对方说得是樱花国语言,章依曼听不懂,“啊,对不起,我听不懂。”
正当她想拜托司机先生帮她翻译的时候,对面窸窸窣窣了一阵,几秒后,换了一个年轻男人过来说话,他用华夏语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您好,这里是顺天堂大学附属顺天堂医院!您是章耀辉先生的女儿吗?”
“啊,对的对的,我是他女儿,他怎么了?……”
“令尊现在出了车祸,正在进行急救。他手机里的紧急联系电话显示的是您的号码,所以冒昧打给了您,请问您现在是在……”
章依曼举着手机,微微张嘴,一瞬间跌进了童年。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蓝色的床帘。阳光照射进来十分充足,看着却总是蒙着灰。空气里混杂着消毒水和尿液的味道,咳嗽声、谈话声和护士匆忙的脚步声总是交织在一起。
关于人生中最早的回忆,章依曼能记到四岁的时候。
零星几个没法分辨时间前后的记忆碎片里,都出现了妈妈。
妈妈的面孔如果不看当时的视频,是记不清楚的。她只记得妈妈的脑袋是光光的,人很瘦,看起来小小的,如果妈妈的学生来探望她的时候,妈妈就会戴上帽子。
在章依曼的记忆里,她有一次去看妈妈,给妈妈讲幼稚园里发生的事,谁谁谁想娶她当老婆,谁谁谁想当她男朋友。
妈妈只是开心地听着,也不说话,总是听着听着就眼泪流了出来。
她当时什么也不懂,以为妈妈是疼的,就凑到妈妈干枯的手边,轻轻吹着上面正在输液的针眼,说不痛不痛。
妈妈就笑。
然后她才放心地跟着笑,给妈妈擦去眼泪。
“男朋友和老公要好好找。”
“我找跟爸爸一样的!”
妈妈噗嗤一笑:“你爸爸年轻的时候可不怎么样。”
“那我要找比爸爸还好的!”
妈妈的眼泪越擦越多。
她又连忙去给妈妈吹针头。吹了一会儿,她问妈妈:
“妈妈你什么时候好呀?”
“马上就好啦。”
“那马上是什么时候?”
“马上就是……”
当时妈妈是怎么说的,章依曼已经记不清了。衔接着这段记忆的,是她被换上了黑色的裙子,坐在妈妈的照片前面守夜。她仓皇地看着妈妈的学生和朋友们过来摸摸她的头,然后对着妈妈的照片哭。
她没哭。当时她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那令人心悸的恐慌、不安,章依曼始终记得。
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
章依曼捂着心口,深吸了一口气,用颤抖的声音告诉对方她在东京,并且马上过去。
“对不起,司机先生,能把我送去医院吗?”章依曼挂掉电话,抹了一把眼泪,浑身轻颤着用哭腔地拜托了司机,”麻烦您了!还请快一点!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