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一个故事

周围群众如何看待和片场内正在拍摄的演员无关, 拍摄依旧继续。

西奥罗德不动声色掩饰右臂的行为是他自己擅自加入的动作——毕竟伸出左手和其他人握手有些别扭——裘德和格温妮丝也注意到这一点。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裘德就说出了那句剧本上根本不存在的台词：

“你的右臂, 怎么了？这个纹身看起来真酷。”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西奥罗德给带跑了, 于是立刻刹住车，冲安东尼摆摆手，“抱歉, 伙计们，我忘词了。”

沙滩戏份的拍摄时间比较吃紧，在开拍前安东尼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节约时间争取一次性过，否则剧组还得继续和当地政府商量延长沙滩租期时间。所以裘德的语气里充满了歉意，他也做好了被安东尼不耐烦教训几句的准备, 但是他没想到，此刻的安东尼竟然耐心无比。

他走到三人面前, 带着商量和探讨的语气说：“现在我们出现了一个问题, 如果我们决定留下雷普利手臂上的这个纹身，那么我们就不能像剧本上写的那样继续无视。裘德，我喜欢你刚才的反应，迪基一定会对这纹身背后的事情感兴趣, 正巧，以他的性格他肯定会大大咧咧地直白提出, 丝毫没有在意隐私这个问题。”

裘德看了眼西奥罗德, 张了张嘴，他本想承认刚才并非自己的灵光一闪的功劳而是西奥罗德，但是对方望过来的一眼让他默契地没有说出口。

“所以现在这部分到底如何处理, 我想这就需要你们自己的配合，没有固定的台词剧本，做得到吗？当然，我也可以停下来花上半个小时的时间，让我们讨论一下具体剧情。虽然拍摄时间吃紧，但我也不希望因为时间过紧而牺牲拍摄。”

安东尼看着自己的三位演员，准确说是看着西奥罗德的双眼，说。

身为捧起过奥斯卡小金人的最佳导演，他知道什么时候需要导演的独断专行，而什么时候又需要导演和演员的共同合作讨论。他当然大可以大手一挥，让西奥罗德三人将这个问题忽略继续按照剧本上表演，也可以随手扔给他们一份自己早就想好的剧本——没错，现在他手上确实有一份他自己想出来的关于纹身背后的故事。

但是看到西奥罗德遮掩右臂的动作，想到他对于表演与生俱来的直觉和创造性，他默默将早就该喊出的“cut”连同自己想出的方案放到一边，他想看看这个在帕西诺嘴中为表演而生的孩子会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我想我可以试试看。”裘德想了想，慎重道。

格温妮丝也表示自己可以尝试一下，而安东尼则一直盯着没有表态的西奥罗德，他总感觉西奥罗德此刻给他的感觉和平常非常不同，这种不同就像是……他从未认识过他一样，或者说，他并不确定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西奥罗德，还是雷普利。

因为，在他和其他两人交谈时，他的话太少了，就像一个默默无闻并且格格不入的倾听者，没有人会在意他怎么说怎么想，也没有人在意他是否真的在听。

让安东尼意外的是，西奥罗德摇了摇头：“其实我认为这个时候可以跳过这个问题。”

他想过他也许会胸有成竹地表示没有问题，也许会谨慎谦虚地说他需要想想，但是他从没想过，他会直接否定。安东尼意外地看着他，现在，他才在他的双眼里，看到了属于西奥罗德的东西，一种隐秘的骄傲和自信。

“跳过？我想想……其实也不无道理，毕竟三人才第一次见面……好吧，这是雷普利的纹身，雷普利的故事，那就由雷普利来决定。”想到也许西奥罗德是想将这个故事留到雷普利和迪基“热恋”时期，安东尼摆摆手，依了西奥罗德的意思。

从刚才cut的地方接着拍摄，安东尼发现，虽然西奥罗德说着跳过这个问题，但是他并没有完全忽略自己纹身的存在，反而从雷普利将自己如同异类般的身体展现在众人面前时，他就若有若无地掩饰着自己的右臂——他可以强迫有着“穷人的肤色”的自己在沙滩上表现自然，但他无法强迫自己无视自己手臂上的刺青，反而若有若无地用左手抱着右小臂，就像在逃避或者自卑什么。

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比起纹身，更应该令他自卑的本来是他格格不入的肤色。

之后，安东尼又发现，自己猜错了，西奥罗德并不打算将这个故事留到和迪基独处的时间。在傍晚补拍玛吉和雷普利某一次独处时，雷普利突然说到了自己的纹身，那时候他们在谈论玛吉和迪基，雷普利就说到了自己的未婚妻。

“你肯定很好奇我手臂上的纹身，对吗？我注意到你关注它很久。”雷普利突然说，但他脸上温暖灿烂的笑容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突兀之意。

“呃……是的？”玛吉，或者说格温妮丝一时间反应慢半拍，她也没想到西奥罗德居然会突然提到这个问题，但从小受演员母亲的影响，她的素质很好，立刻说，“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毕竟这是属于你的隐私……”

“不，其实这也没什么，这是我为了我的未婚妻纹的，她最喜欢玫瑰和荆棘花，而我想将她最喜欢的东西，每天都带在身上，就算她不在我的身边，只要看着它，我就能想到她的笑脸。”雷普利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幸福笑容，那种几乎被甜蜜和爱恋充斥整颗心的神情差点让格温妮丝信以为真。

然而，她知道，雷普利根本没有未婚妻，他连女朋友都没有，他向玛吉和迪基撒谎说自己有未婚妻，一方面是为了麻痹两人，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他不想在这一对热恋情侣面前显得很可悲，他想让他们知道他也很幸福。

一时间，格温妮丝都不知道是该说雷普利演技好，还是饰演雷普利的西奥罗德演技好。

显然，雷普利告诉玛吉的为爱纹身的故事只是另一个他编织的谎言，但是，他为什么要撒谎？为了继续向他人可悲地证明自己的幸福？这还是安东尼第一次发现，在照着剧本上拍摄的情况下身为导演的他还能对剧情产生兴趣。

开机第一天安东尼并不习惯让大家加班加点，七点钟便让众人收工休息。此时正值夏天，七点时波西塔诺的天还亮着，裘德本想约格温妮丝和西奥罗德去附近一家酒吧解决晚餐，顺便感受一下意大利人聚在酒吧里看球的气氛，但格温妮丝想去附近特色小店逛逛，最后陪着他的只有西奥罗德。

裘德本来还想拿法定饮酒年龄说事，西奥罗德听久了，只能无奈表示，意大利的法定饮酒年龄是十六岁不过这个限制形同虚，并且，如果在晚上六点到九点去酒吧饮酒，再支付几欧的aperitivo价格就能任意享用酒吧里的食物。

然后，裘德就看到了西奥罗德这纤细优雅的皮囊之下能风卷残云的另一面。进了酒吧，他只点了一瓶黑啤，加了几欧，就几乎吃遍了这家在当地还算大的酒吧里所有事物，连坚果都不放过，最后吃完了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那一刻，裘德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带西奥罗德去吃自助餐，那绝对是只赚不亏啊！

电视里播放的球赛很快吸引了裘德的注意，西奥罗德看了一眼便转移了视线。对于这种体育项目他只略知皮毛，更何况这世界的球队和前世相差太多，对于足球他只能浅浅谈论几句，谈深了他就不懂了，也不在意。倒是裘德，他平时的一大嗜好就是窝在家里看比赛。

西奥罗德一移开眼，就看到了角落另一桌的三个人，两位女士一位男士，他们正时不时地朝这边观望，见西奥罗德看过来，他们眼中的怀疑变成了欣喜和激动。西奥罗德看了看他们的面容，觉得有几分熟悉，才想起来，正是中午搭讪他和裘德的那两位女士。

意大利人无论男女都比其他国家的人热情许多。那两个女孩立刻站起来拿着本子和笔，走向西奥罗德和裘德，和她们同行的男士拉不住，只能无奈而歉意地看了西奥罗德一眼，而当西奥罗德冲他安抚地笑了笑时，他微微一愣，又匆忙移开眼，让西奥罗德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令他生厌。

那两位女士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那位男士的神情，她们来到西奥罗德和裘德身前，西奥罗德立刻绅士地站起来，裘德察觉到有人靠近，他收回自己盯着电视的眼望去，发现是两位有些面熟的女士，也站了起来。

“晚上好，露莎小姐，爱丽切小姐。”西奥罗德用意大利语问了声好。

“你……你还记得我们的名字？！”两个女孩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为什么不？你们做过自我介绍，也算我们在这里遇见的第一个热心的朋友，我不会忘记这么好听的名字。”西奥罗德笑道，主动指了指她们手中的纸和笔，“是想要签名吗？”

“可以吗？”

“当然，我们非常乐意。”裘德也冲两位女士露出了绅士友好的笑容，不过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这小子也太会说话了，嘴甜人暖双商高却没有任何绯闻，简直不可思议。

“我们可以加入吗？”金发女孩爱丽切大胆地说，露莎赶紧拉了她一把，她想没有明星会希望自己被粉丝一直打扰。

“嗯……我想恐怕不行。”果然，露莎看到西奥罗德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但他接下来的话更让她预料不到。

“我想去外面透透风散散步，所以你们恐怕不能加入我。”他指了指两人桌上还没有开始喝的酒杯，“不过你们也许可以加入裘德，我刚才还在苦恼如果我离开了这家伙一个人该怎么办。”

“……你确定？”裘德意外地看着西奥罗德，他没想到有美女陪着聊天西奥罗德还想出去转转。他是结了婚的人，就算偶尔开个玩笑那也只局限于口头玩笑，如果他还像西奥罗德这样单身他倒不介意有美女作陪，只是现在……上帝作证他是爱着他的妻子珊迪的。

“你不是想看球赛吗？”西奥罗德拍了拍裘德的肩膀，对他露出了人畜无害的微笑。

裘德突然感受到一股任重而道远的压力，他明白了，西奥罗德这是明摆着甩包袱啊！

“这样吧，西奥，我的哥哥欧金尼奥也对球赛不感兴趣，不如让他带你去散步，他对波西塔诺的大街小巷都很熟悉。”露莎突然提议。

“……露莎！”欧金尼奥急忙地喊了一声。

“尼奥，你不乐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