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危急时刻第一个听到的声音总会下意识地服从，他们听后没有多想，立刻扶起伤者继续往下跑。幸运的是他们没有在碰到任何地震，然而当他们以为跑出大楼就能安全的时候，却发现楼外早已成为另一个地狱——

双子塔的高层处早已被熊熊烈火包围，街上充斥着哭嚎尖叫的惶恐人群，无数碎石如同陨石般砸向地面，一个不小心就会砸中朝反方向逃命的人群，砸出一片尖叫和血肉横飞。

也有人奋不顾身地往塔下冲，他们或是警察或是消防员，也有因为亲朋好友还在双子塔里还不肯离去的普通市民。

和西奥罗德一起冲出来的人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西奥罗德看着双子塔下混乱的人群，一咬牙，狠下心朝反方向跑去。其他人看到他走了，也像是找到主心骨一半跟着他一起跑，直到碰到救援医护人员才停下来。

西奥罗德知道自己不是英雄，不是专业的消防员或者警察，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在这种灾难下或许他能保持冷静帮助身边需要帮助的人，但是他做不到疯狂地冲进大楼救人，如果没有必备的身手和技能，只会给救援人员增添负担。

但是他不知道，在跟着他平安逃出来的人群眼里，他就是一个英雄。

“西奥，你先接受治疗吧。”一个跟着他一起逃出来的男人似乎认出了他，想将自己的担架让出来。

西奥罗德摇摇头，将鲜血染红裤管的布洛克交给他，显然比起其他人，只有一些划痕或淤青的他根本不需要治疗：“你们优先，我来帮忙。”

班尼特见西奥罗德似乎想留下来帮忙不过来的医护人员处理伤者，立刻急了：“西奥，我认为你先离开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口比较好。我刚才试图联系波普先生，可电话根本打不通，现在一定有很多人担心你……”

西奥罗德只问了他一句话：“盖文，看看这里，你认为你自己能走吗？”

班尼特哑口无言。

“我不能。”西奥罗德说，“我只是一个希望尽我所能的普通人。”

第216章 灾难后

“……今天上午八点四十六分四十秒, 从波士顿洛根国际机场飞往洛杉矶的美国航空11号航班撞向世界贸易中心一号楼94至98层之间。此次航班于八点十四分失联，并在八点二十一分收到求救电话……”

“……九点零三分十八秒, 在第一次恐怖袭击发生后不到十七分钟的时间, 第二架被劫持飞机，从波士顿洛根国际机场飞往洛杉矶的美国联合航空公司175号航班撞向世界贸易中心二号楼78至84层……”

“九点三十七分四十六秒，第三架被劫持的飞机, 从华盛顿杜勒斯机场飞往洛杉矶的美国航空77号航班袭击了五角大楼……十点零二分二十三秒……第四架飞机坠毁在华盛顿特区郊区外……上午九时五十九分，世贸中心两栋大楼开始发生毁灭性坍塌，无数来不及撤离的人群和救援人员葬身于此，救援指挥部被埋在废墟之下，搜救行动变得越发困难……”

“据统计, 目前死亡人数达到了1245人，失踪人数总计3187人, 纽约地区以及纽约附近城市的医院早已住满伤患, 死亡人数还在不断上升中……从回方中我们可以看到，不断有绝望的受害者从浓烟滚滚的高楼跳下……”

“……让我们将频道切换到幸存者的采访……”

“……我是一名记者，《首映》的记者，当时我并不在双子大厦楼内, 我在紧邻大厦一号楼的圣马可酒店中，对即将上映的《歌剧魅影》主演西奥罗德·莱希特进行采访……是的, 他也在场, 灾难发生的时候一切发生地非常快，一块飞机残骸冲向我们所在的房间，我当时完全傻了, 是西奥救了我……”

“他一直都在鼓励我保持冷静坚持下去，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说过的那句话，‘别害怕，我还在这里。’，当我看到我的同事遇难遗体而崩溃时，也是他支撑着我，告诉我要带着他那一份活下去。没有他，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从那噩梦中活下来……”

“……我是和西奥罗德一起冲出来的。当时我们下到酒店十五层，二号楼的袭击让酒店再次出现晃动，我身边的人都慌了，我们以为世界末日要来了。可是一直有个声音让我们保持重心，告诉我们这不是地震，要我们扶着伤者一起逃出去，我听了（他的话）……之后我想将担架让给他，他也受了伤，但是他却让给了其他人，并且还留下来帮助忙不过来的医疗人员……”

“……我不管他之前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也不了解，但是在所有人都慌不择路逃命，而他却毅然决然留下来帮助的那一刻，他就是我的英雄，我会永远尊敬他。”

电视机被人关上了，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西奥罗德没有动。今天，几乎每一个频道都报道着同样一个灾难，他没有心情听，也看不进去，电视里一则又一则沉重的报道对于他来说如同蚊子的嗡嗡声。

窗外，那两栋在以前曾是纽约骄傲的高耸建筑不见了，只剩下滚滚浓烟。

西奥罗德能在危急时刻保持极高的心理素质，但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带着精神疾病的普通人，到灾难平息之后，有些消极因素就在阴暗处滋生发芽。

这个世界和他的那个世界有很多相似之处，包括以前发生的战争，然而，在上一辈子一直到他离开那个世界都保存完好的双子塔，居然在这个世界里，在今天，被丧心病狂的恐怖分子劫持民航飞机撞毁了。

那可是数以千计的人命啊，如果他能提前预知就好了……尽管西奥罗德知道自己不能这么想，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地认为，这都是他的错。可是就算他知道又如何呢，他依然对这种自杀式恐怖袭击无能为力。

“嘿，西奥，我认为你最好休息一下。”诺顿站在西奥罗德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早上灾难发生之时他正好在家，他的新片《25小时》再过不久就要在纽约开机了，所以他哪也没去，女友莎尔玛·海雅克也因为工作在前些时候离开了纽约。他家公寓就在曼哈顿附近，而双子塔那儿的巨大轰鸣声，恐怕整个纽约都听得见。

他打了911，被占线，于是他立刻打开了电视。他是亲眼目睹第二架飞机撞向世贸中心二号楼的，那种灾难性场面绝不是电影特效，当时他就愣在了原地，直到他从一晃而过的直播镜头中，看到了一个让他眼熟的身影。

西奥罗德？他在纽约？

诺顿希望那是自己看走了眼，他急忙给西奥罗德打了个电话，发现根本打不通，不仅如此，他也联系不上其他人，纽约的通信业务在在那发生的那一刻被掐断了！他心下一横，拿起车钥匙就冲出去，可惜双子塔附近三个街区全部被封锁，而他公众人物的身份又不允许他像普通民众那般歇斯底里地往里冲，被交警请回去的他只能原路返回。

西奥罗德在医疗队伍附近呆了将近大半个小时，源源不断赶来支援的救护车终于将局面堪堪控制住，不少人都发现了他的存在。在带队医生的劝诫下，西奥罗德离开了双子塔附近。刚刚离开没多久，双子塔就坍塌成废墟，接着又过了半个小时，西奥罗德才接到纽约市内打来的电话。

是诺顿，他将暂时没地方可去的西奥罗德安置在自己公寓里。纽约市内的通讯恢复了，但是纽约市外想要打进来还是比较困难，而西奥罗德和班尼特走得匆忙身上没有分文，只能选择待在诺顿家中。

后来，大概是在电视上看到了他，西奥罗德又接到几个同在纽约的朋友的电话，比如阿尔·帕西诺，对方在了解到西奥罗德并无大碍后，还问他是否有落脚处，如果没有找到安身之所他可以去他家住着，想住多久都行，毕竟全国的航班一时半会儿绝对恢复不了。

西奥罗德当然拒绝了，毕竟对方此刻有女友也有孩子。

西奥罗德一直在诺顿家，从早上待到下午，电视新闻里一直滚动着早上的恐怖袭击，诺顿知道西奥罗德心情不佳，所以他将电视关了。

“别担心，西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现在可是一些幸存者眼中的英雄。”诺顿安慰着。

西奥罗德却笑了，摇了摇头：“英雄？不，艾德，很可惜我不是，看看那些一次又一次往危楼里冲的消防员们，我又算什么？”

“是的，他们确实是令人钦佩，但是，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你不能拿消防员的标准去衡量一位演员，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的老朋友，你尽你所能地帮助了需要帮助的人，你还能责怪自己什么呢？”

西奥罗德沉默片刻，突然叹了口气，看向诺顿：“你知道那架被劫持的，撞向世贸大厦二号楼的飞机吗？我记得清清楚楚，美国联合航空公司175号航班，从波士顿飞往洛杉矶。如果我没有临时接到今天早上的采访通知，昨天晚上从波士顿飞来纽约，那么遇难者名单里，一定有我的名字。”

诺顿心里一突，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没有这一个杂志采访，那么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西奥罗德痛苦地低下头，用自己的双手捧住脸，“我的朋友，你知道被你称为英雄的我，知道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吗？不是悲痛，不是愤怒，不是同情，而是……庆幸，有那么多情绪可以让我选，为什么偏偏是它？我居然庆幸自己没有坐上那架飞机……”

也许……最该死的是有如此自私想法的他……西奥罗德用力挤压着脸上被玻璃碎石划开贴着创口贴的伤口，仿佛疼痛能让他心里畅快一点。

诺顿并不知道以前那个温暖如阳光的挚友此刻变得如此消极的真实原因，他以为这是因为灾难后的应激反应心理受了刺激。他上前一步将痛苦捂着脸的西奥罗德抱进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你知道吗，西奥，”诺顿放轻了语气对这个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无比坚强，主动背负起一切的挚友说，“其实，当我听到你说你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也是庆幸，我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对逝者的大不敬，但我还是想由衷地告诉你，我很庆幸我没有失去你这样一个朋友，如果真是这样，你绝对无法想象我有多么痛苦。嘿，你可是我的‘另一半’啊。”

西奥罗德靠着诺顿的肩膀，沉默不语，不知是因为他那句话起了作用，还是因为他让朋友替他担心而自责自己是个负担。末了，他松开了手，拍了拍安慰他的诺顿的后背，开了个玩笑：“你还想吃我豆腐多久呢？班尼特先生已经徘徊在门边多时啦。”

“……少和我得了便宜还卖乖。”诺顿作势就想敲一敲西奥罗德的脑袋，看见他额头上的绷带又作罢，最终变成了摸了摸他的头发，“这段时间你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最好给我老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