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陈皮家的院子就热闹起来了。
“哎!哎!陈皮,不要搞得这么夸张啊!杀鸡干嘛啊!”余秋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从堂屋门口往外一看就惊了。
“有客人来了,怎么能不好好做顿饭呢,你别这么夸张才是。”陈皮爽朗地说道。
杀鸡的正是他的婶娘,余秋就见她提着刀提着鸡,憨憨笑着进了旁边厨房。
然后,余秋又看见有个汉子,背上背着个大圆桌面过来了。
不一会,有三个小孩儿到了这边院子里来,害羞又胆怯地看着余秋。
再过一会,还来了一个已经长大的女孩子,更加羞怯地看了一眼余秋,也进了厨房。
余秋看着非爷,非爷微微笑了笑:“奇怪什么?你又不是在城里长大的。”
“你们太热情了……”余秋对陈皮说道。
不过非爷说得也是,像这样的偏僻地方,有时候遇到个外面的陌生人,又看得顺眼的话,就是一起聚着招待的节日般的时刻了。
陈皮说道:“难得有外人,热闹一下。”
余秋看他普通话说得很好,谈吐也不凡,好奇地问道:“陈皮,你是在外面读书,放暑假回来了吗?”
陈皮笑了笑说:“读过,在恩西读的大专,不过只读了一年多。”
“那怎么没有继续读了?”
陈皮摸了摸身边一个小毛孩的脑袋,然后说道:“前年我母亲走了,我父亲身体不好,就没有继续读了。”
余秋跟非爷都看了看他:“那你现在……”
陈皮说道:“先把家里的田种着。另外我也在想,看后背山可以承包下来养点什么好赚钱。”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仍然是笑呵呵的模样。
非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那个坐在一旁,眼里含着笑、脸上是又黑又密皱纹的父亲。
一个小毛孩蹲在非爷旁边,尝试用脏脏的手去抓他的尾巴。
非爷却没动弹。
直到小毛孩抓住非爷的尾巴准备提起来了,非爷才挥着爪子吓了吓他,往院子里跑。
三个小毛孩却一起追出院子了,笑得嘻嘻哈哈的。
余秋估计非爷也吃不了亏,总不能去呵斥别人小孩。
小山窝里,奔跑的猫和小孩,一时搅得有些尘土飞扬起来。
非爷对这里何其熟悉?
这里的田埂、小窝凼、老树,都是他儿时曾玩耍过的地方。
就像这三个小毛孩一样,追逐着,打闹着。
非爷奔行在熟悉的环境里,练就的跑酷功夫派上了用场。
过了一会,像是不胜其扰一般,爬上了小山窝这几户人家开辟出来的晒场旁的老树。
非爷呼吸着家乡的空气,吹着家乡的风,听着家乡熟悉的口音。
除了房子的造型、朝向、位置不同。
除了每一张面孔不同。
除此之外,这就是非爷的故乡。
十多年没回来了,非爷忽然热泪盈眶。
夏天的烈日里,他的眼泪无声地滑过脸颊上的毛,滴落到老树的枝干上。
要是这里真的还是自己的故乡就好了。
不远处陈皮家的堂屋里,随着非爷的眼泪滴落到老树上,余秋身上无人看见的莹光亮起,然后就碎成光点,在空中穿过屋顶,划着一条弧线汇聚到那颗老树那里。
就连非爷也没有看见。
毕竟他现在视线比较模糊。
毕竟正午的阳光太耀眼。
他平复了心情,看着远处熟悉的风景。
那是格子河石林的群峰。
非爷望着脚下,这是注定非常贫瘠、很难发展起来的土地。
顾峰那个犟老头子已经不会再跟以前一样,非要守着这块地方了。
他不会非得耕那两亩田、五分地。
不会在脚下的晒场里把谷子打出来,还跑到镇上寄到沪海给自己。
小土豆也不知道该怎么封一下,寄到沪海都有发芽的。
也不会每年一个人在这个地方过年,还非得守在这里。
非爷叹了一口气:“非得守着这里干嘛?搞得这里这么重要。”
树底下,见非爷一直不下来,小毛孩们已经跑了。
远处,余秋在喊:“非爷!你在哪?”
“来了!”
非爷直接从树干上借了一下力,敏捷地跳到了地上。
他扭头又看了一眼这棵大树,还是那么茂盛。
似乎比记忆中的更茂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