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受到一种沉重。
她已经是一个要死的人,怎么忍心拖一个人下水,尤其那人还是这样百般好的钟远。他看她的眼神丝毫不掩饰,她细品之下也能明白。那分明就是曾经的她啊,她也曾这般充满着希望与爱意看向另一个人。如今再次见到钟远,他兴冲冲过来的样子,神态分明就像热恋中的少年,满腔的爱意藏不住。
温眠觉得难言的疼痛,她想,为什么这辈子得到的唯一的爱,却发生在如此让人绝望的时刻。
走到客厅,钟远细致而耐心地打开他带回来的美食,香气很快弥漫在客厅。他捧着一块精致的蛋糕,像是捧着一颗赤诚的心给温眠一样。
温眠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吃完这块蛋糕,吃完眼眶都红了,忍了好半天才让情绪镇定下来。
“钟远。”她轻声喊道。
“嗯?”钟远很快停下吃东西的手。他不喜甜食,眼下不过是陪着温眠打发时间,温眠一喊他,他立马停下吃蛋糕的动作,“怎么了?”
温眠不敢看他温柔的眼神,低头掩饰情绪:“我之前给你五十万,就是打算让你陪我半个月的。”温眠停顿了一会儿,仍旧不敢抬头,对面的安静让温眠心里没由来痛了起来。她像是毫无所觉继续道,“现在时间差不多就到了,要不我们明天就分开吧。”
“为、为什么?”钟远明显慌了,手中的叉子都掉在了桌子上。他努力维持着可笑的镇定:“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眠眠你说出来,我改!”
拥有优秀履历的钟远,永远淡定温柔的钟远,肉眼可见慌了,他神情紧张,看着可怜巴巴:“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你很好,没什么要改的。”温眠摇了摇头,一脸坚决。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明明我们昨天还好好的。”说起昨天,钟远反应过来,“是不是我唐突了你,我、我跟你道歉,对不起的,我应该尊重你……”钟远愁得差点要抓头发了,他再聪明,但这辈子从没碰过情爱,这会儿就显得特别的茫然,只会不停地道歉。
他越道歉,温眠越难受。她艰难地打断钟远,“你没有错,只是我们的约定结束了。”她像是刽子手,句句戳人心:“我们已经两清了,我也不需要你了。”
“……”
这句子直白而又伤人,钟远缓了好久明白话里的意思。温眠注意到他的手轻微地颤抖着,她注意到这个细节,让人马上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花了半分钟的时间整理思绪,钟远略微镇定了一些,再开口他语速放慢了许多,似乎在思索接下来的对策:“你的意思是,我们的约定结束了,我不需要因为金钱为你做攻略,带你到处玩,也不用随时陪在你的身边,照顾你了吗?”
过去那些温情的画面仿佛随着钟远的每一句不断破碎,心里的窒息感让温眠突然讲不出任何话来,唯有理智逼着她小幅度点了点头。
“那我可以因为爱情一直照顾你,关心你,爱护你吗?”他边说边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仿佛遇到绝境的人突然看到了希望,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温眠被钟远眼中浓厚的情绪吓到,她不知道为什么短短相处的这段日子,如何迸发出这般浓厚的情绪。她自己觉得心痛,不过是与自己的经历相结合,一辈子无人所爱,最后得到的唯一一点的爱,却在如此艰难的情况。种种情绪之下才造就她内心的难过,其实并没有那么纯粹。
以至于她一直不敢看钟远的眼睛。
但她很快没法多想了,钟远慢慢靠近她,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与此而来是钟远带来的压迫,无论是气势上还是体型上,两人都有极大的差距。温眠也有慕强心理,以往钟远这种人都是她内心渴望靠近的。
“眠眠,我喜欢你。”钟远终于在她面前说了出来,他第一次直白的告白,脸微微红,但话说出来后,心里那点窘迫很快消失,他又能继续说道,“给我追求你的机会好不好?”
然而下一秒他的满心欣喜被打破,温眠不说话,但仍然坚定地摇了摇头。
钟远露出受伤的表情:“为什么不能接受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他又开始怀疑自己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没有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扯出一抹笑,自圆其说:“也是,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你还不够了解我,没有关系,我们会了解的……”
温眠捂住自己的耳朵,低下头:“钟远,请你离开吧。”
伤害的话挺多了,钟远短暂麻木了,甚至厚着脸皮自嘲:“眠眠,我一无所有了。如果你不要我,我就要露宿街头了。”
“我给你转钱。”
“我总不能白要你的钱吧。”钟远又有了新的借口,“眠眠,让我给你打工吧,我什么都能做的。”
温眠拒绝的话下意识要出口,但很快收住,她觉得钟远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她迟疑地抬起头,却见钟远很快别过脸,不让她看他脸上的表情。但是想起刚刚一晃而过的瞬间,温眠分明看到了钟远眼中的湿润。
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想尽了所有说辞,甚至低声下气,可他却怎么都无法接近温眠的心。他也是从小受过教育,骨子里带着高傲的人,第一次耍赖皮,甚至厚着脸皮,连以往的风度都不要了。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想离她近一点。
她要是再赶走,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
翌日,温眠从床上醒来,睁开眼仍旧是住了好几天的房间。
窗帘拉着,卧室光线昏暗,酒店的隔音十分好,这会儿温眠只能听到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在安静中听到自己心痛的声音。
昨天的种种如同电影在她眼前掠过,她又不是心狠手辣的人,面对着那样的钟远,她的理智,她的防线瞬间崩溃,无论如何她都说不出伤人的话。
那些伤人的话本就是双刃剑,伤了人,也会伤到自己。
可之后的气氛却僵在了原点,温眠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晚上没听到外面的任何动静。
也许他早就走了。温眠翻了一个身,心想,钟远本就是高傲的人,昨天那样低声下气本就不是他的作风。其实走了也好……温眠想着想着,突然伸手擦了擦眼泪。
大概是要死了,连眼泪都变得不值钱。
很久之后温眠才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这个房间每个角落都是回忆,此刻的温眠一点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可是她刚打开门,有个人猝不及防突然倒了进来。
是一直靠着门坐的钟远。
他很快坐直,眼里闪过慌乱,但仍旧故作镇定地坐着:“我买了早餐,吃吗?”
“谢谢。”温眠尽量平静地略过钟远去了客厅。
她在餐桌前吃早餐,后头却没有动静,过了好一会儿钟远才过来,解释:“坐太久,脚麻了。”
温眠手一顿,没给出任何回应。钟远也不在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自己吃着早餐。
有了昨天的决绝做对比,今天还能平静吃早餐对钟远来说都像是接到了天上掉的馅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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