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2 / 2)

次日一早,皇帝早朝罢后,仍往还周殿去,麟德殿一应的内侍全带走,因静悄悄没有任何声息,陆敏一直睡到日上三杆才起。

李禄一直在外候着,见陆敏出来,一同迈步上了校场。

这人办事能力极强,上任不过短短一天,已经查明许多事情。他道:“我昨儿抓了许善手底下几个老人狠狠逼问了一番,大概查出脉络来了。

许善当日想杀你,收了不止一家的银子,而是好几家。”

“此话何解?”陆敏问道。

李禄掰着手指道:“先是两位良女家,为了能除掉你这个独宠帝侧的司寝女官,一人给李禄赠了十万两银子。再就是达太傅一家,亦出了十万两,三十万两雪花银,若能成功,偷渡陆轻歌一事又栽赃在你身上,皇上大约会黜了他的职,但他一个老太监,有银子傍身,正好风风光光告老还乡。”

陆敏苦笑:“三十万两,用在什么地方也比给那老监的好,银子呢?”

李禄道:“我已从各钱庄查抄出来,呈给皇上了。”

他见陆敏仍旧闷闷不乐,虽不忍心,又不得不加一句:“陆将军单枪匹马追杀烈勒,被烈勒活捉,如今生死未卜!”

陆敏猛然站住,虽早有准备,依旧差一点喘不过气来:“他不是那么轻易就叫人能捉住的。”

李禄又道:“达老太傅昨夜殁了,我上达府替老太傅治丧,听那喝醉了的达文斌说,陆将军的行踪,大约是朝中有人故意透露给烈勒,烈勒才能抓到他。”

空旷的校场上寒风肆虐,吹的陆敏一张小脸青白,上下牙直打着颤儿:“那到底是谁,到了这一步还不肯放过我们陆府?我们陆府一家人到底惹谁了,要遭全天下的嫉恨?”

李禄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皇上给你的爱,恰就是你所怀的罪。这种罪,无可消解,唯有你一步步爬上云端,叫那些轻贱你的,耻笑你的,伸黑手欲害你的人都恨的牙痒痒却无可奈何,只能无言卑伏于泥尘之中仰望你,才是唯一的解法。”

是啊,逃到山高海远的地方,不过懦夫行径。萧玉环敬佩陆严上战场的勇气,连皇妃都不肯做,要等他回来。

人生到这世上,一味逃避,终会被人逼进深渊,倒不如挺起胸膛,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那怕死,至少能活的快意恩仇。

陆敏两排牙齿依旧在颤,咬牙许久道:“我有四个能文能武的哥哥在战场杀敌,有一个誓死忠于国家,忠于百姓的父亲,我要做皇后,手刃两辈子都不肯放过我的贱人们,否则,这辈子可不就白活了?”

李禄一笑:“那就再叫声哥哥我听听!”

陆敏噗嗤一笑,从善如流叫道:“哥哥!”

李禄还在笑,转身便走:“你知道你那点儿最不好吗?就是太顺从,说什么就听什么,一点意思都没有!”

*

傍晚的时候,太皇太后一回又一回遣人来催,说今天必得要替两位良女明断个事非。

陆敏仍旧压着此事,直到皇帝从还周殿回来,又在校场上松过一圈筋骨,才捧上杯热茶,笑道:“太后娘娘说自己快顶不住了,俩位良女估计闹的厉害,她们将来是要嫁给皇上为妻的,身份尊贵,奴婢不敢妄断对错,所以想请皇上亲自过去瞧瞧,如何?”

皇帝如今整日盼天黑,天黑了就唯独想床上那点子事儿,趁着无人,轻摇了摇女官的手,问道:“好了不曾?”

陆敏悄声道:“若您陪我去一回,大约就好了。”她也会耍小心眼儿了。

赵穆道:“罢,那咱们就去看一回。”

夕霞万照,皇帝刻意换了件明黄色的细绸面龙袍,外罩同色貂绒披风,头戴紫金冠,足踏云履,红唇玉面贵气逼人。

华盖打起,仪仗随侍,摆驾往太液仙境而去。

太皇太后的人早在栈桥处望风,远远瞧见竟是皇帝来了,自然赶忙去通知余宝珠。

余宝珠在太液仙境,就跟自个儿家似的。因为听说还要半个月才会伴驾,早挨不住整日的素食,遂吩咐御厨房炸了一盘子酥酥的蒜茸排骨。

先用蒜与生姜料酒等物腌制过的排骨,小火炸熟,再大火炸酥,吃起来一股浓浓的蒜香味儿,最适合冬日里佐着花雕做下午茶。

李灵芸当然没有吃肉的福气,她如今还在床上装病,滴水不进眼巴巴儿等皇帝来救自己了。

一听说皇帝也要来,吓的余宝珠大惊,小丫头月莲不小心还踢翻了酒壶,雪白的大羊绒毯子上顿时一阵酒气扑鼻。

余宝珠气的啪就是一个巴掌:“贱骨头,轻狂成个什么样子?快快,弄些玫瑰露来叫我涮涮嘴儿,否则皇帝哥哥闻到我嘴里这股蒜味儿,可就麻烦了!”

月莲被打的晕头转向,翻箱捣柜,去找玫瑰花露了。

说时迟,那时快,余宝珠一碟子肉骨头刚藏到多宝阁的架子上,皇帝已经掀着帘子进来了。屋子里蒜香佐着酒香,一股子的冲鼻味儿,她又连忙去开窗子,要通那味道。

陆敏看在眼中,也不过一笑,见皇帝坐了,便站在他身后。

赵穆看余宝珠见完了礼,问道:“李良女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趟又一趟的差人来请朕?”

余宝珠立刻开始告状:“好好儿的她就抹了脖子,说是我逼着她活不下去,皇帝哥哥你说,同为良女,我逼她作甚?”

她话音才落,外面郭旭走了进来:“皇上,李良女求见!”

赵穆颌首:“叫她进来!”

李灵芸进来了。她穿着浅青色的缎面大袖,素白绫的百褶裙,一张小脸儿分外苍白,唇色泛青,但脸上的疹子已经完全消退了,容容圆的小脸儿上哀哀戚戚,眼眸微垂,缓缓跪至皇帝膝前,两肩深垂,一言不发。

皇帝道:“看来入宫之后,李良女受了不少委屈!”

李灵芸缓缓摇头,泪往两旁落着:“为了皇上,小女不觉委屈!”

皇帝又道:“抬起头来,叫朕瞧瞧!”

李灵芸抬起头来,脖子上一圈青紫色的勒痕,瞧着分外醒目。这还用说嘛,一看就是受委屈,并且寻过死了。

皇帝转身看余宝珠:“宝珠,这怎么回事?”

身为太皇太后的亲外孙女,余宝珠脸上就只差写着凶手两个字了。她气冲冲走了过来,直面对着赵穆道:“她自己寻死,栽赃陷害我,皇帝哥哥你可不能听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