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人顿了一下,又道:“小师爷说,乔姑娘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乔姑娘只要人去了就行。”
“知道了,容我换身衣裳。”乔红熹把行雨珠归回盆内,沾了水的手反复在衣上擦干净。
手擦清爽了,肚子也清爽,乔红熹说是换身衣裳,却是到胞厨里吃了一碗冰糖杏子粥,冰糖放了许多,甜味盖过了杏子味,喉头硬着咽下。
甜味存在嘴巴里有不适之感,她倒出一碗浆水,漱口吐涎三回,直到口中甜味不再有。
今早换的衣裳沾了黄泥黑灰,乔红熹对着镜子看了看,想着反正也脏了,便懒得换衣裳,她把刚刚脱下的围裙系好,拿抿子抿了抿两鬓掉下来的碎发。
抿发时发现口角沾了一粒不完整的饭糁,她伸出舌头吃了,怕膝盖疼,出门前还是勒上一对护膝。
来唤她乔红熹是的公人,一个庚齿十八而已的小伙子,他给过一袋银子,随后打起一把簇新的黄油伞,不遮自己,而是遮住乔红熹,道:“今日要辛苦乔姑娘了。”
这个仗势,不像是请乔红熹去修葺坏墙,像是请乔红熹去官衙做客。
乔红熹袖好银子,问:“墙坏得厉害吗?” 掂了一下银子,够她支糊两个月的浇裹了,一下子给这么多,也不知道墙到底坏得如何。
公人一脸诚恳回道:“是的,小师爷说那墙,看着十分难受。”
二人就此收了话,乘着嫩日清风,乘着竟天价的乌云去官衙,去官衙的路上好巧不巧,劈面逢上了花三婆和茶三婆。
既然下了雨,乔红熹不需再去龙王庙粪除污垢,茶三婆和花三婆也不需再去。
两个三婆和好如初,一个继续担着担儿卖茶,一个挎着篮子卖花。卖茶卖花一日挣不到多少钱,不过一日日累积下来,到了新年之时倒也底本儿,能扯布做件新衣裳。
两个三婆看见乔红熹掉头掣肘就走,两只用布裹了足儿走似风车,头上簪着的花掉了也不去拾起。
乔红熹见了笑而不语,与公人并肩去了官衙。
昨日与她说下回再来官衙的公人今日依旧站在官衙门首,他见了来人,眼睛笑得只留一道缝,道:“小乔姑娘,又来了哈。”
乔红熹礼貌一笑,道:“来揾钱的。”
公人笑容不减,话中不藏阄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乔姑娘修的是官衙的墙,消折的小师爷的钱,嘿嘿。”
公人的言语总这般带趣,乔红熹词穷理绝,脸上仍是笑态,迈一步走进了官衙。
官衙里的地是墁石子地,四面是一带用虎皮石砌成的墙,墙头嵌了红花瓦。墙瓦都比较老旧,下了一场雨,曾经满是青苔泥尘的虎皮石和花瓦被冲刷得纤尘不染,颜色鲜活分明。
公人引着乔红熹到一面墙,那面墙也是用虎皮石砌成的,墙根里长满各种不合款的花草,一眼扫去并未见墙是哪儿坏了,认真一看,也没发现哪儿坏了。
乔红熹嘴里啧了又啧,公人指着一条缝隙,从容说道:“小师爷说这条缝隙看得难受,让姑娘用泥和上,要相合得一点缝隙都不见。”
乔红熹眼看着缝隙,嘴巴无奈地抿成一条缝隙,许久后把银子退回去,道:“这缝我修不了。”
那缝隙小到可忽略不计,和头发丝般大,大户人家墙上有这种缝隙也无心思量,找圬工来修葺。
这是闲得慌,闲得有银无地消折,乔红熹知道陆平歌是想给她一个挣钱的机会,但她不想挣这种钱财。
“姑娘留步。”公人收到退回来的银子,真个慌不忙,猛虎也似的抬起一脚踹到墙上。
公人用力过猛,险些儿让脚踝骨走作了,咧着个嘴无声喊痛。再看那原本好好的一面墙,竟被他踹出了一个洞。
耳内有人呼唤,乔红熹转过头正好瞧见了这一切,她霎霎眼皮,在意道:“不如,你拿着银子去找大夫?”
公人强忍着眼泪,重新递过银子,哑声道:“乔姑娘今日不修墙,小师爷将要修我了。”
墙上有一个和男子脚底一样长宽的洞,事到如今,乔红熹没得往后撤退,她接过银子,只取应拿的一部分,剩下的连带着袋子退回给公人,同他讲盘子,道:“我修,但只收一部分。”说着捋起袖儿,现出一副要打人的仗势去修墙。
公人见她愿意拿钱,也不在意她拿多少,总之拿了就行。
乔红熹修墙,公人陪着小心在一旁撑伞,备了一壶沁心肺的茶,时不时搭讪几句:
“乔姑娘累了吗?累了歇息一会。”
“乔姑娘口渴否?”
“乔姑娘……”
……
夏日的天儿就是动也出汗,不动也出汗,乔红熹怕脱水暍暑,沁心肺的茶一连吃了三开,墙才修好。
陆平歌从头到尾都没露面,但事事都先准备妥当,他在一家馆子里设了三汤两割与乔红熹浇手。乔红熹婉言谢绝,道汗儿流了全身,想回家中洁身。
陆平歌早料到她会这般说,于是备了一个竹撞,竹撞里都是可直接食用的熟食,里面有一盘蒜香猪,一盘粉条儿菜,一碟红螺酱,一壶花酒,一只去了头的三黄鸡,三个不拘荤素的炙焦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