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坐台小姐,哪怕是高级会所出来的,能够爬上那些优质男人的床都已万分不易,竟然还念想着偷偷生下一个孩子,奢望母凭子贵,麻雀飞上枝头做凤凰?
尽管她说不是,可谁会信?
有钱有权的人最烦的就是这一套。
简直痴人说梦。
是啊,高蕊想,所有人都会笑她傻,骂她不自知。
她进入会所的时候才十几岁,高中没有读完,初次接客遇见的就是沈霖,那晚的他对自己还算照顾和温柔,她走火入魔似的,深深地陷进去,无法自拔。
天快亮的时候,她窝在他怀里,柔情似水地问他,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沈霖吐出一口烟,回答得漫不经心,“女孩吧。”
于是她就记住了,记了这么多年。
往后沈霖又来过几次,找她作陪,她总是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在他心里是很特别的。
她怀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没有按照会所的规矩做措施,后来便怀上净初。
她既害怕又期待,每当想到孩子的父亲,就怎么也舍不得把孩子打掉。
等到肚子大了,再也瞒不住,她想方设法地去找他,告诉他自己怀了他的孩子。
他好像已经记不起她是谁,面无表情地给了她一张支票,叫她走,并且再也没来过会所。
高蕊有些绝望,但还是把孩子生了下来。
谁会相信一个坐台小姐口中的爱?
谁又能轻易留住一个如日中天的男人午夜梦回时那比头发丝还细的温柔?
净初是不信的,她觉得她母亲很傻,而那个为了她的出生提供一颗精子的男人,为人也足够冷酷。
可她已深深明白,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
早清楚,吃的苦可能就要少一点。
她从有意识起,便常见高蕊闷闷不乐,这种不畅快传染给了她,她也不太快乐。
后来再大点,跟着高蕊见惯了风月,便愈发明白,不要动情,情是毒。
*
高蕊有段时间胸疼,接客都不太利索。
她开始不在意,后来疼得哆嗦站不稳,实在没办法,才去医院做检查,却遭到晴天霹雳。
医生公事公办地说:“癌症,是乳腺癌,癌细胞已扩散,必须马上住院。”
高蕊不吃不喝,发了两天的呆,才接受这个事实。
为了活命,她做手术,化疗,两只好看的乳都被切除了。
那是一个坐台小姐的饭碗,一个女人的风光。
她却通通失去。
这令她痛苦不堪,比丢了命还难受。
但到如今,且不谈风光,癌细胞弥漫至全身,她连苟活的命都要保不住了。
可她还想着沈霖,那个露水姻缘之后把她忘得精光的男人。
*
净初站在病床边,看着眼前把自己养大的女人,漠然的情绪里终于有了不一样的东西。
她从小被称为孽种,可母亲对她还算照顾。
她要报恩的。
她决定去找沈霖,实现母亲的愿望,尽管,希望渺茫。
其实年轻时候的高蕊,不死心地带着她去霖初集团的停车场堵过沈霖几次,可半个影子都没有遇见。
那时候的霖初集团,还不叫这个名字。
每次高蕊回来都是满面愁容。没戏,一切都是无用功。
一个女人爱到尘埃里去,如此卑微,是绝对不会被重视的。
可她的母亲不知。
她不会去停车场堵人这种办法,那简直是大海捞针。
她找了最近的一个警察局,哭得稀里哗啦地进去,说要找爸爸。
这警察局中的警察们大都铁汉柔情,见这么个小妹妹梨花带雨哭得好不可怜,心也都毫无防备地软了。
大家过来安抚她,给她吃糖,问她爸爸的电话号码。
她说妈妈在医院里快要死了,爸爸不愿意来见她们。
警察问她爸爸叫什么名字。
“沈霖。”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塑封好的照片,那是高蕊经常握在手中摩挲的宝贝,上边有十年前沈霖的留影,黑衣黑裤的男人,坐在床边抽烟。
光有些暗,看得出是偷拍。
“是财经杂志上那个沈霖?”
警察们瞧着照片,听到她的描述,半信半疑。
净初肯定地点头。
请示了上边的领导,犹豫再三,还是给沈霖拨了电话。
警察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试探着说明了情况,那边迟疑了会儿,让她接电话。
“喂。”低沉的男声,听不出情绪。
“爸爸,”净初小心翼翼地吐出这个称呼,啜泣的小嗓子里捏着可怜兮兮的调,她心里是说不出的怪异,可她惦记着卧病在床的高蕊,于是咽下不愿,继续道,“净初好想你,快来接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