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般的金眼瞪大,它前腿的疼痛激怒了,露出獠牙,饥饿使它渴望血肉。
它再次扑过去,爪子狠拍卢卡斯,指甲像铁钉一样悉数展出。与生俱来的蛮力让它突破盾牌,刺穿他赤裸的肩膀。
卢卡斯隐忍着,挥剑去砍狮子的脖子。
疼痛几乎抽掉他所有力气。可他得手了,他知道这是一场不能输的搏斗。
血染红了狮子的鬃毛,它忍耐疼痛的能力比人强得多。它连连向前压,用爪去刨卢卡斯的肩,撕扯下一片皮肉。
卢卡斯觉得对战的不是狮子,而是一个力气无穷大的野蛮人。
赫伦紧张得近乎要窒息。台上的一切都和当年重复,他急出一身汗,心里开始绝望。
狮子把卢卡斯扑倒在地,卢卡斯能闻到狮口中喷涌的恶臭。他用剑死死抵住狮子的嘴,那带满倒刺的舌头越来越近——
嗖地一声,一只三叉戟幽影般闪过,刺穿了狮子的脖子。它被这股猛力带翻身体,喉咙里冒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很快就断了气。
卢卡斯死里逃生。
他强撑着坐起来,浑身都是黏稠的血。身段强壮的他有些虚弱,像一只伤痕累累的困兽。
他扫一眼人群,看到一脸激动的赫伦,也看到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那是一张黑如木炭的脸,短碎的头发像沼泽旁的泥点。他是这样黝黑,显得眼白就像牛奶一样。
卢卡斯想起来了。
他是他曾经的对手,是个擅长三叉戟的网斗士。赫伦曾在葬礼晚宴上挽留他的性命。
人群哗然。这场捕杀就这么结束了,还是以不合规矩的方式。因为有第三人的介入,卢卡斯赢得并不光彩。人们非常不满意,响起一片嘘声。
最终,裁判判定平局,关联的赌局也随之无效。
赫伦颤抖地盯着网斗士,产生奇异的庆幸。
当初一个细微举动,会在现在挽救了卢卡斯的性命,改变了应有的走向。
这种庆幸使他头皮发麻。
他突然想到一句话:为神明引路的人终将被神明引路。
这一刻,他没有为拾人牙慧而羞愧,反而有种在体悟希腊哲学的感觉。
卢卡斯一瘸一拐地走下台。他脚步打晃,手臂无法抬起,皮肉撕裂外翻、露出阴森森的骨头。大量失血使他脸色惨白,惨兮兮得像从炼狱受刑归来的罪灵。
赫伦和网斗士扶着他走出角斗场。
“神护佑我波利奥,没让你把它带走!”赫伦嫌弃地说,“老实说,我在蜡板上写下押注时就后悔了!你这个混蛋!”
“很抱歉,主人……”卢卡斯浑身发冷。
他转头看向网斗士,恳切地说,“你救了我?”
网斗士白他一眼,“我没想救你,只是不想让你输。毕竟波利奥大人救过我一命。如果我没看到蜡板,我才懒得弄脏我的三叉戟、去救你这个没用的家伙!”
卢卡斯低笑两声,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第17章 卢卡斯的誓言
醒来时,卢卡斯发现自己泡在木桶里,头上还缠一条毛巾。
木桶边摆着绷带和剪刀,浓郁熏鼻的药味让他打个喷嚏,药草熬制的水漫过他的肩膀。他靠在桶边,热气冉冉上升,肩膀像被火烫似的疼痛。
奴隶进屋,往木桶里添加深褐色的药水。
“你醒了?”他瞅了卢卡斯一眼,“你知道你用了多少副药草嘛?”
卢卡斯扭过头,“多少副?”
“50副。”奴隶比划一下,“主人花了150个第纳尔给你治伤!这些钱足够再买一名新的角斗士了,还是身价很高的那种。”
卢卡斯震惊,眼睛微微睁大。这一瞬间他的表情是定格的,他明显受宠若惊了。
他捧起一把药水闻闻,伸出舌尖舔了舔,喃喃自语道:“真苦……一定很有用。”
“你可要给我好好恢复,不要浪费这些钱!”赫伦走进来,黑着一张脸,“事实证明,凡是自作主张的奴隶,都不会有好下场!”
卢卡斯低下头,“我只是不想看到您……因为那个布鲁图斯而生活艰难。”
赫伦嗤笑,“我和他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你只是个奴隶,能做什么?”
卢卡斯瞅他一眼,故意抬了抬身体,露出触目惊心的肩伤。
皮肉撕裂糜烂,深深浅浅的红,像一团暗火,又像一片贴附的腐肉,与周边苍白的皮肤格格不入。
他故意用手按压肩膀的伤处。有淡红的血丝现出,顺着胸膛渗进桶里。
“我承认我越矩了……可我的确是因为您和他的事受伤的。”他满脸委屈,使出苦肉计,“仁慈的您一定会让我伤个明白,不是嘛?”
赫伦注视他一会,挥手示意奴隶退下,倚坐在木桶边上。
他挡住了烛光,腾腾翻滚的水汽中,颀长的剪影很不真切。
“还记得我曾经让你找过一只金盒吗?”他说,“那里面可能藏有普林尼的遗嘱。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可除了那只金盒外我没有任何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