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涓细流从木纹底色的水阀流出去,回响在雅致的空间,让她觉得温馨淡然。
水还没流完,有说话声响起,还有脚步声,两个人的。
其中有先生的声音。
时步听着他们上楼,卡着时间转过身去,跟来人打招呼,礼貌懂事,像所有合格的家庭雇佣工人一样。
张向她投去一眼,没说什么,像对待所有合格的家庭佣人一样。
跟他一起来的是他硕士校友,德国人,风趣幽默,长他几届。
两人在小厅的两张沙发上坐下,她转回身去继续给常青植物换水。
张在这时才肆意而悠然地打量她的小小背影。
嫩绿纺纱及膝中裙,搭了针织小外套,脑后的短发翘起了一两撮,有点调皮,有点可爱。
校友见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角落里小女孩的身上,顺口问了一句:“这是你妹妹吗?刚刚我听她说的好像是中文?”
“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是我妹妹?”
他们用德语在交谈。时步用不着刻意去听,因为他们的说话声一点都没有压低,很自然地在交谈。
“难道不是妹妹?”校友看他的神情,难以置信地继续问,“总不会是你女儿吧?!”
她没忍住,笑出声,很轻很克制,可是应该被他们听见了。
时步故作镇定,拿了干净毛巾,开始擦植栽盆的边沿。
他们的话题很快转移到其他正事上去了。她低垂着眉目,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透明人。
擦完植栽盆,开始重新注水。
关上小水阀之前,她听见他的校友起身离开,脚步声远去,下楼去了。
可是,先生还坐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沙发上。
时步动作迟疑,只是把水阀往左滑了一小步,不让水流太快注满盆栽。这样她就不用太快转身去面对他了。
空间安静,小厅天花板下的水晶悬灯闪着柔和的光。
“听得懂德语?”
他开口问话了,她的心跳骤然加快。
“回先生,小时候学过,会一点。”
“会的还挺多。”
时步无法确定他这是疑问句还是肯定句,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不多……”她有点语塞,“都是,皮毛。”
盆栽里的水还是被注满了,她不得不关上小水阀,不得不转身面对他。
他交叠着长腿坐在那里,灰白色连套家居服,低首捡着水果盘里的草莓,长指白皙,唇间鲜红。
时步悄悄移开视线,不敢多看他这种舒意自在的模样。
会侵蚀她的。
“喜欢草莓吗?”他没有抬头看她,更像是在随口搭话。
“喜欢。”她尽量不卑不吭,尽量像个懂事的受助者一样。
“过来。”
她听话地往前,站到他跟前。
眼看着他从果盘里捡起一颗草莓,指尖拨去顶端结缔部分的绿叶,尔后递到她唇边。
时步盯着他,眨了几下眼,轻吞口水。
“不是说喜欢吗?”他问。
言下之意:怎么不吃?
她僵硬地微笑,俯身靠前,松开牙关,小心翼翼咬住眼前这颗草莓的一部分,极度害怕自己咬到他的手指。
幸好,在她叼走了草莓之后,他就重新低首移开视线了。
不然的话,被他看着,时步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咀嚼吞咽。
“酸吗?”他又问。
嗯?她咽下去,想起容姨说过的:依照先生张张的口味,酸就等于好吃。
所以,先生问酸不酸,其实就是在问好不好吃?
时步舔了舔唇,“挺酸的。”
也就是,挺好吃的。因为有先生的指尖清香。
他似乎笑了一声,很轻。又拿了第二颗草莓,递到她唇前。
“我可以自己吃的。”她的脸已经控制不住有点红了,再这样吃下去,就该红透顶了。
他没说话,也没收回手,而是直接把凉凉的草莓抵在她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