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禄恭恭敬敬伏低了身子连磕三个大响头,硬着头皮道:
“回,回陛下,小的已经排了多人寻找,宫里宫外都查了个遍,偏生,偏生这人形同鬼魅般,竟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不及皇帝反应,元禄决定先发制人,当即诚惶诚恐地又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额上渗出血液也顾不上,又怕又急地:
“ 元禄无能,无用,求陛下恕罪!”
元禄身兼内务院副总管与司膳太监,平日里与皇帝打交道甚多,深知这人的孤僻暴躁,冷血无情,可纵使如此,元禄还不得不赌,这好比将一把足以割断他喉咙的尖刀交到眼前人手中,他便赌了,赌这皇帝那一点点的人性。
哪想,皇帝竟是脸色阴婺地摆了摆手,唤来了几个人,元禄被拉了下去,萧怀雪一声令下:
“把人带到天牢去,听候发落。”
元禄嘤嘤嘤,夭寿哦,他赌什么不好,偏生要赌这远近闻名的暴君残留的人性?! 失策?失策!
殿内一片空寂,当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只余萧怀雪一人孤立在那处,身形高大,身姿挺拔,凛然不可犯也。
紧锁的眉心使得他本就不甚和善的面容更为凶恶,一阵清凉晚风轻抚过来,好似那夜那双略含冰凉冷寂的手,不知生死地不断突破他的禁忌,胆大包天地覆在自己身上....
萧怀雪眉头紧皱,手下一个用力,小巧精致的瓷杯在他破裂,落了一地碎片,门外响起婉柔客气地询问:
“陛下,该是时候用完膳了。”
萧怀雪若有所思,温热腥甜的液体自手心缓缓流下,他却来不及管这些,这几日他尝试着忘记那夜的种种,专心于政事,可这法子却一点也不管用。
他变得极度敏感,甚至于,他人一个小小的动作,宫女来回的照顾,都能使他想起那胆大包天的妖女的一切。
虽不想承认,萧怀雪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身份未知的女子严重影响了他,使得他分了心。而这对于他而言最是危险。
他的生活中不需要这么一个不确定的人危险之人,但凡有,也要不遗余力地除掉。
“陛下,晚膳已经送来了。”
婉柔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萧怀雪满怀心思地坐回龙椅上,负责照顾他的贴身婢女得了准许轻轻推门而入。
一道道精致的饭菜摆上桌,萧怀雪不说一语,如往常般,让人摸不着头脑。
让婉柔格外注意他的是他手上的伤,当然,若不是那伤口已经严重到滴着鲜血的地步,婉柔是不愿去管的,可既然已经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她亦小心地压低了身子问了句:
“陛下手上的伤,可需要包扎一番?”
当然,萧怀雪一定会决绝地拒绝,正如现在,给她一个阴婺的眼神,孤傲而不可理喻,十分难相处的一人,婉柔这样想着。
她没猜错,萧怀雪依旧是个难相处的主子,婉柔自觉无趣,放下了饭菜便退到一边,这时得闲殿内又起一阵微风,拂过婉柔每日精心打理的秀发,青丝飘荡,黑亮顺滑,一阵熟悉的异香钻如萧怀雪鼻尖。
这使得他原本微眯的眼瞬间正大,不可置信地望向眼前人,锐利鹰目紧锁着她,在婉柔不及反应间,一双炽热的大手突地伸过来,将她大力地拉下。
婉柔躲闪不及,就被这么拉低了身子,半蹲半坐地倒在他面前,她的腰身磕在桌角,使得婉柔轻轻叹息了一声,暗恨这个暴君不知又在闹什么,竟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陛下!” 一向清冷的人,眼下也有些置了气,婉柔再不管其他,管她什么九姑娘的叮咛,语气重了些,带了些指责的意味。
万幸,萧怀雪并不在意她的逾矩,伤手拉着她,血液染上婉柔的手臂,那温热的触感让她心猛地一颤,萧怀雪却一点也感不到疼痛似得,又将她拉低了,余下的手略过她一株青丝,凑到鼻尖细闻。
婉柔极为宝贝她这一头青丝,眼下瞧见它被萧怀雪如此粗暴对待,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眸中闪过几番怒火发不出,只得等着,看这个喜怒无常的暴君这次又想作甚。
萧怀雪的表情却越显古怪,捏着她的发丝一闻再闻,婉柔耐着性子,强压着心中火气,问了句:
“陛下?婉柔的头发可是有哪点不妥?”
却见萧怀雪神色古怪地放开了她的头发,婉柔对上他的眼,心中却猛地一悸,他那是什么眼神?何以那样奇怪地看着自己?
“是你....?” 暴君如此说了句。婉柔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她在瞧见自己手腕,青丝上竟都染上他的血液之后,神色一顿,暗自舒了口气,退不到一边:
“婉柔不知陛下今日发生了什么,只是,若婉柔有什么做的不好的,还望陛下直截了当地说,莫要,莫要...”
她自觉不妥,又换了番说辞:“只要陛下愿说,婉柔定好好改正。眼下,还请你早早用膳。”
她规规矩矩地推至一边,萧怀雪的神色依旧古怪的很,但也未说一句话,拾起玉筷,机械性地用着膳,婉柔留心一瞧,那碟苦瓜竟还在,而皇帝在吃到它时,神色也有些许不同。
看来那个阿宁实在深得九姑娘喜爱。
又或许,这又是九姑娘浅浅一计?
“回来了?”
阿宁点点头。
“身子可养好了?”
阿宁道:“多谢九姑娘关心,修养两日,身子已无大碍。”
她的脸色红润,总不似前几日那般病态的白,的确很有信服力,九姑娘暗暗打量着她,想起这几日宫中的变故,有些试探性地问道:
“你走的这两日,宫中也算掀起不小的波澜,相传前夜有人胆大妄为闯进了得闲殿内,亦不知做了什么,惹得龙颜大怒,宫内人心惶惶。
现如今,这人还没抓上,陛下心情不佳,负责此事的元禄也被送进了天牢等候发落,可惜,你竟没能赶上这场好戏。”
阿宁神色惊讶:“竟有此事?”
九姑娘看着她,又问:“脖子上的伤可是好了?”
她句句带刺,直指自己,无非对自己的身份起了疑心,却又不确定,故而百般试探,阿宁能做的,便是见招拆招,同她这般耗下去。
几句闲谈,双方都各有保留,阿宁知晓她对自己早已有了怀疑,态度亦不卑不亢,问什么答什么,却又点到即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