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敇书的质地倒没什么,关键是里面的内容。韩冈一目十行,看完后便抬头笑道:“终于来了。”
“是啊,”王韶也是轻松的笑道,“终于来了。”
这是韩冈前日撺掇王韶上的奏章的回覆。韩冈想给自家弄块地皮,手上却没什么钱财,便跟王韶和高遵裕商议过后,上了一份奏章,请求在古渭寨附近,划出一片宜垦荒地,供给缘边安抚司的官吏和古渭寨中驻军的将校们。
‘如果在古渭任职的官吏都不敢在当地置办田产,怎么能让招募来的百姓安心屯垦’韩冈想出的理由光明正大,现在提前请了上命,日后也不怕跟御史打嘴仗。
同时,韩冈想要做买卖,让冯从义出面赚钱来补贴家用,但他手上没有本钱。幸好王韶有钱,他主管市易,手上有着数万贯的本金韩冈前次用度牒作为借款抵押的提议,现在朝中的回覆也出现在这份公文中,同样得到了允许,三百份度牒,可以一半抵押给秦州、一半则抵押给陕西转运司。
所以韩冈便又撺掇王韶在奏章上建议,朝廷发给缘边安抚司的市易本金,可以借贷给商人,用出息以佐军需这是惯例并请求允许官吏亲眷和门客借贷。不过他们借贷的利息要比普通百姓高上一成。
在外人看来,这是防止主持市易的官吏监守自盗的措施因为基本上所有榷场的市易贷款,许多时候都是落到官员的亲眷和门客手上故而在这份敇书上,甚至还能看到隐隐的赞许。
韩冈其实也可以不多此一举,私下里让冯从义从王韶那里借钱就行了。不过那等做法,常见却不合法。在朝中和秦州本地都始终有人用不善的目光,盯着缘边安抚司的时候,却不能这么将把柄送给人拿着。韩冈要未雨绸缪,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找来一个合法的名义。日后御史找起他的麻烦时,也可以一巴掌反手打回去。
多出一成的利息,他并不放在心上。边境回易,向来是高风险高回报。商队被抢掠的有许多,但满载而归的则更多。把风险和回报权衡起来计算,其利润往往有三五倍之多。
而在新开的榷场中,交易的风险大大降低了,而利润虽然也会因为要缴税而降低,但降低的比例并不多。官员在任职地经商,本身就有先天上的优势,可以把交易的风险压到几乎为零,而利润由于身份的关系,反而会增加。
最后能得到的利润,韩冈自己计算过,也让沿着渭河在永宁、三阳这一带,跑了一年多冯从义计算过,据韩冈所知,王韶让元瓘也算过,而高遵裕同样让他的门客计算过。最后的答案都差不多,就算要多给出一成利息,仍能保证有一倍半的利润。
“只多付了一成的利息,利润依然能保证,而且还有了朝廷的背书。这笔买卖做得也算值了。”韩冈笑着把敇书递给王厚,让他看。王厚则摇了摇头,他方才是出去办事了,这份公文其实已经看过。
王韶抬手收回了敇书,对韩冈笑道:“也是玉昆你才会想得这么周全。”
韩冈谦虚的躬了躬身,对王韶的赞许表示感谢。
王韶觉得韩冈这个人有时很难看透。勇猛直进、行事果决的情况不少。但很多时候,他又能把事情做得像几十年的老吏一般滑不留手,不留后患。这般行动处事的手段,张载是绝对教不出来,韩家夫妇也绝对教不出来,真不知他从哪里历练出来的。
而韩冈的这些提议,也是多方得利的典范。屯田之事就不用说了,给官员田地,朝廷肯定不吃亏,而韩冈给的借口其实也是事实。
市易贷款之事,朝廷也不亏,官员的亲属来借款,朝廷就能多得一成利息。至于官员本身,他们的利益也可以得到保证。
“最多四个月!……其实三个月就够了,七这三月,是商队来往最多的时期,光靠这三个月赚到的钱,足够吃上一年了。而榷场可是开办在古渭寨旁,光是占个好市口,就能财源滚滚。”
这是当日韩冈与王韶、高遵裕商议几条建议,元瓘这个假和尚表示支持时所说的。能合法合理的攫取财货,王韶也不会清高到表示拒绝。
世事通明,人情练达。王韶觉得韩冈当得起这八个字了。
几天后,从陇城县连夜传来了消息,新任知州郭逵,以及宣诏天使李宪,一行人已经在县城中,
当天夜里,就被派了出去。第二天清早,李师中终于从衙门的后院中出来,带着秦州上下的一众文官武官,远出十里之外,迎接郭逵和李宪。
随着夏末的烈日逐渐升上天空,昨夜派出去的迎宾骑手,也带着消息,一匹一匹的返回。
“郭太尉和李御府已经动身。”
“郭太尉和李御府已经出城。”
“郭……已经到了二十里外。”
“……十五里……”
“……十里……”
当最后一匹骑手回来,车马声已经清晰可辨。远远的一片灰黄色的尘头高高扬起,被一阵突入起来的狂风卷入云霄。
弥漫的黄烟渐渐散去,绵长的车马队伍出现在秦州官员们的眼前。让秦州上下等候已久的郭逵郭太尉,终于抵达了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