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王相公硬撑着,熙河早就该撤军了。惨败啊……经略、总管都生死不明,还死了一个都监,折了上万兵马。真不知拖了这么久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王相公不甘心,前两日,跟冯当世【冯京】,王禹玉【王珪】还有吴冲卿【吴充】在殿上吵了个地覆天翻,硬是说不会熙河不会有事。天子本都听着几位执政谏言就要下旨了,却硬是给王相公堵了回去。可现在呢……”
“都是好大喜功闹的!穷寇莫追的道理都不懂,竟然追到了雪山里面去了,把一路军事让个才二十岁的幸进之徒管着。不过弱冠的黄口孺子能有什么能耐,名气都是吹出来的……”
“不是虎口夺食吗……不对,那一位可是龙子龙孙。是龙口夺食!”
“也就一张嘴皮子和下三路的本事。现在好了,出了事那就原形毕露。”
“都是王相公闹出来的,尽是任用新进之辈。吕惠卿、曾布,还有现在吕嘉问,哪一个上来不是弄得天下鸡飞狗跳。换个老成一点的,根本就不会有今次的大败。”
外界的言论一面倒,但宫中始终没有消息传出来。一直到殿顶上的琉璃瓦开始反射着银月的辉光,紧闭的崇政殿大门终于打开了。
不论是东府还是西府,从殿中出来的宰执们的神色都是阴沉着。就算最为沉稳,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为王韶、韩冈辩护的王安石,也都是紧锁着双眉。
两名内侍跟着匆匆而出。大步走在前面的是李宪,在宫中以知兵闻名,后面的小黄门只有十七八岁,一幅包裹就在他身后背着,里面是个长条状的东西。只要对宫中之事稍稍熟悉一点,看到他们的模样,就能立刻知道,这是出外颁诏的使臣。
就在宫门口,李宪两人跳上马,带着一队班直护卫,就一片蹄声的往西去了。
“看来退兵定了!”
这一夜的东京城,不知多少人在弹冠相庆,也不知有多少人在忧心忡忡的望着西北。
听到德顺被西贼攻打消息已经数日了,蔡延庆都带队赶回了秦州去。陇西城那边靠着王厚的分派,才能保证着供给前线的粮草不至于匮乏。
但沈括和王中正都知道,秦州那边很快就不会有粮草运来了。而在预定的计划中,接下来的两三个月,也当是靠着今年河湟之地的夏粮来支撑。
巩州的屯田点马上就要开始收割,但熙河经略司和巩州的主要官员们都不在任上,王中正和沈括都不知道就靠着王厚一人,到底能不能忙得过来。
两人正忧虑的时候,却见到一人大步随风的走进官厅中。
一见来人,沈括惊得跳起:“玉昆,你怎么回来了!”
“临洮堡那里怎样了”王中正也急急追问。
“不必担心,西贼那边已经快断粮了,临洮堡更是稳如泰山。”
“所以让王舜臣在临洮堡下守着……玉昆,你也真放心得下!”
韩冈当然放心得下,临洮堡的局面已经稳定下来,不论是西夏人,还是宋军这边,在无法得到大量援军的前提下,都没有改变眼下战局的能力。有着刘源辅佐,被千叮咛万嘱咐的王舜臣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而熙河路本身,就像一座正在酝酿之中的火山,随时都有喷发的危险,韩冈是不得不回来。
“西贼寇德顺。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西贼至今元气未复,现在只是要抱着不能让我大宋控制河湟的心思,才出兵攻打德顺。”
“而经略司在攻打河州之前,早就考虑过西贼会攻打秦凤、泾原两路的情况,也事先上报给天子要早作预防。调集到熙河来的两万军,都是在确认不会影响两路防御军力的基础上,才调动过来的。”
“现在秦凤、泾原两路,早就做好了防御准备,西贼根本破不了德顺军,就像他们攻不下临洮堡一样。”
在听说了仁多零丁领军攻打德顺后,韩冈就已经确定退兵的诏书很快就要到来。现在他必须要说服王中正和沈括,只有他们与自己站在同一条船上,才能将王韶留下来的局面给维持下去。
就算因此而开罪了天子,他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