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抬眼看了李平一一眼,看透了他的想法:“我与玉昆都有便宜行事之权。”
正准备说话的李平一,顿时就紧紧闭上了嘴。
“邕州怎么办”李信指着沙盘。
在白虎节堂正中央,有着如今正流行的沙盘几乎每一个经略司中,如今都少不了沙盘,无论是不是喜欢军事,任何一位经略使看着自己治下的土地,都免不了会有种莫名的畅快。不过广西的地形沙盘制作得很粗糙,远远比不上关西的地形沙盘精细。但城镇、道路、山川的位置大体还是不会错的。
他们现在身在桂州,距离左江之滨的邕州城还有一千多里地。这个距离就算是急行军也要近半个月的时间,而且还要随时提防着敌军可能会有的埋伏,行军速度只会更慢。不可能像在驿站中不断换马,一天能跑四五百里出去。
“可惜不能走水路。”韩冈很是遗憾。通过沙盘上粗糙的表示,可以发现珠江的诸多支流连通着广西的许多军州。从桂州走水路其实也可以抵达邕州,不过是先顺水下行到浔州,然后再沿江上溯,要绕上一千多里的路,有一半的路程还要靠纤夫帮忙。在交趾贼军围困邕州的时候,走水路当然不可能。
“从桂州南下邕州,前半段也可以利用一下水路,不过再往下就要走不少山路,光是一个昆仑关就很麻烦。”章惇不会去祈求李常杰会犯侬智高的错误,想要顺利的杀过昆仑关,要么就是他已经撤退回国,要么就是与占据昆仑关的贼军来上一场血战。
“桂州这些日子应该已经紧急招募了一批新兵。”章惇将视线投向李平一。
“八千名。”李平一报了个数字,又忙补充道,“不过都是拿不惯弓刀的新兵,还算堪用的那些兵马大半都随张守节战殁在昆仑关了,剩下的也就三千一百多名老兵。”
“留着他们下来守桂州,玉昆你和李信先带着一千荆南兵马做先锋去宾州。少待时日,我就领军去与你会合。”
这也是韩冈和章惇视线拟订过的计划。韩冈会先去宾州看看能不能有机会救援邕州,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将李常杰吓跑。如果不行,就在宾州将随军转运司的准备先做起来。
而章惇先行整顿桂州城中的政务,只有他这位经略使有足够的地位压制住城中。等到桂州安定下来,章惇就会带着路中主力一起南下,以邕州为基地,着手实行反攻交趾的计划。
“敢问运使,宾州粮秣情况如何”韩冈问得很不客气,可李平一却不敢发作。闹得交趾北侵,刘彝就算了,肯定是完蛋,而他李平一的命运其实掌握在章惇和韩冈的手中。
方才章惇已经表明了对韩冈的支持,也明说了两人都被赋予了便宜行事的权力,李平一也不敢摆着转运使的谱。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他与当朝宰相的女婿和亲信没办法比。而且从自己的切身利益上,也要将邕州给救下来。
“宾州、象州的都有着一两万石存粮。”
“实数还是账册上的数字。”韩冈咬着紧紧的,帐册上的数字做不得准,就像兵籍簿上的姓名,有多少是从来不存在的幽灵,怎么都说不清的,与实际差得远了。
“宾州去年秋末,我曾经查过宾州的粮库,原本是七万三千石,但实际上则只有两万一千。所以我还参宾州知州一本,现今已经押去京中待罪受审了。”
“所以象州的一两万石也是实数”
“两边的情况应该差不多,我是从宾州的存粮推测出来的。象州的账簿上是五万七千。”
两州的粮食加起来有三四万担,足以支撑起两万大军的打上两个月的仗了。再多,就要靠后方转运桂州,甚至荆湖两路。
韩冈从白虎节堂出来,已经是满天星斗。昨日被浓云遮挡的星月,今天则在玉宇澄清的天幕中,闪耀着亘古不变的光辉。南方的群星不同于北方。在开封夜空中清晰可辨的北极星,已经在落在了北面的山后。而南面的夜空中则是有着许多北方人从未见过一次的星辰。
‘可要再撑几天啊!’韩冈的视线从星空中,落到了南面的山岭上。在那群山之后,是应该还在奋力拼杀的苏缄和他的邕州军民。一座孤悬在外的城市,已经在交趾人的优势大军中坚守了一个半月之久。相对于一攻就破的其他城寨,邕州城的坚持不论让谁人来评说,都是令人敬佩不已。
心中的话说出了口,送入了夜风中,“可要再撑几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