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呼了口气, 此时才微微放松了身体。
酒吞童子走到她身边, 一个弯腰, 将地上这团东西提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打量片刻, 有力的手掌开始一点点收紧。
时雨也没有阻止的意思,漠然地旁观着,奇怪的是,这个光团好像已经完全放弃反抗了。
直到被酒吞童子捏爆, 也没有再次发生什么事。
金色的光团爆开之后在空气中零星飞舞着,那光芒消去了最初的气势汹汹,看起来无害而温暖,一小部分消散在空气中,另一部分却仿佛被什么引导着一般,重新回归到那棵樱花林中唯一完好的巨木树身。
“呼,还真是无趣。”酒吞童子也没有料到,这个看似诡异的对手居然会如此轻而易举地被解决了。他有些无趣地张了张手,只觉得一腔刚刚兴起的热血还没沸腾就被冷水浇熄了,“喂……”他转头看向时雨,却发现少女的面色有些茫然,回望他一眼之后,突然站了起来,朝着不远处被符纸包围着的巨木跑去。
真正需要被封印的东西已经消失了。现在代替着那个灵魂被封印在里面的,是她的白狼。时雨这样想着,干脆破坏了外部的封印。
受到扰乱的符纸在一阵纷乱的舞动之后自动碎裂,原本连结符纸又环绕着大树的麻绳也自动脱落,断成几截。
时雨屏息等待片刻,发现整株树木都发出了淡淡的金色荧光。与刚才金色光团消散时的光点一模一样。温暖、无害、毫无生气。
就在时雨的面前,整株树木开始解体,那东西好像一开始就是由光构成的一般,光点散开,原先的形体也不复存在了。
在周围的一片金色海洋之中,时雨不经意触碰到了一些,脑海中顿时就闪过几幅动态的画面——
那似乎是一处威严而宏伟的神社,地上跪扶着黑压压的人群,他们恭敬地献上贡品,眼神中满是虔诚与渴望。
此时心中泛起的一丝懵懂与喜悦,并不是时雨自己的,而是属于这段记忆的主人——
原来是个神明吗?
时雨有些诧异,刚刚萌生出此类的想法,更多的光点仿佛受到吸引,冲着她涌了过来。
零碎的记忆越来越多,让时雨的脑袋都开始发疼。
有温柔回应信徒的、有寂寞地等待着的、有因为被抛弃而伤心的、有因为被封印过千百年而疯狂绝望的……
虽然不是出于自身的意愿,时雨还是获取了关于他的一些信息。
原本是被自己的信徒供奉信仰着的一方土地神,后来却因为自身的信徒转而信仰了其他更强大的神明,因此遭到抛弃和遗忘,愤怒伤心之下从神明堕落成了妖怪。
这个可悲的家伙想要向自己的信徒展现自己的强大,却被人们所恐惧,最终招来了强大的阴阳师。在被打败之后,永远被封印在了这片樱花林中。
似乎也只是为了在这世间留下最后一丝印记,时雨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漫天的金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来由的,她感到一丝感伤。
原本对于这位敌人的死毫无触动的她,现在却稍微……有点遗憾起来。
不过,毕竟只是无关之人,眼下还是自家的式神更为重要。
原本那株巨树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片空白,只有半空中悬浮着一个巴掌大的光球。
与那个金色光团不同,这个光球让时雨一眼就感到了亲切。
她上前几步,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将白色光团抱住。
那团光很温顺地窝在她的手心,虽然虚弱,却仍然在体表浮现着坚定而闪耀的光芒,这就是白狼的灵魂。
时雨将光团一路捧到了白狼的身边。
此时的白狼,还毫无知觉地躺在时雨画了一半的驱魂阵法当中,从那道金色光团窜出来之后,她的肉体就再次失去了灵魂的驱使,平静的宛若沉睡般的容颜看起来与平时的英气不同,显得有些冰冷和虚弱。
时雨跪坐下来,亲昵地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那触感还是温热的。她拭去白狼脸颊上的脏污,纤细指尖最后停留在白狼的眉心。
将白色的光团轻轻揉了进去,感应到脑海中代表白狼的两个光团重新化为完整的一个,时雨眼含期待,静静等待着。
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有一个白狼。无论是其他任何东西,都入不了她的双眸。
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期待,很快,白狼的手轻微地弹动了一下,那双石榴红的双眸也缓慢地睁开了。
仿佛是做了很长时间的噩梦,当白狼的意识从一片深邃无垠的黑暗中清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契约者露出的喜极而泣的笑容的时候,她的心仿佛一瞬间升上了云端,从心尖开始蔓延怒放了无数朵花,漫长的疲惫仿佛一瞬间就得到了温柔的抚慰。
明明失去意识之前就和主人呆在一起,醒来的这一眼,却让白狼觉得,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心间升起的莫名感觉,令她在时雨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时,本能地蹭了一下,那撒娇般的举动,不像是狼,反而更加像猫了。
酒吞童子随意地靠坐在一株斜斜倒地的樱花树残骸边,脚边是因为消化不良而神态萎靡的鬼葫芦。虽然对于时雨此刻对于同伴的在意有些不能理解,不过他的本能也在告诉他,这种时刻是不能上前打扰的。
他有些无聊地仰头望着头顶,对于自己此刻竟然没有产生独自离开的想法感到疑惑。
明明目标是找到更多更强的妖怪,与他们战斗,然后成为最强。但这种目标,就算不跟在那个家伙身边,也一样能够达成。
这种过于重视同伴的家伙,只会越来越弱吧。
怎么看也不觉得白狼有多强大的酒吞童子,在经历了一场堪称闹剧的战斗之后,发自内心地感到有些无趣。
那个就算是挺直的背影也显得如此柔弱的妖怪,与刚苏醒的狼妖之间,那种奇怪的莫名感觉不可插足的氛围,不知为何让他有些烦躁起来。
“呀!”就在他起了离开的想法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细细的惊叫。
酒吞童子有些疑惑地一低头,就看到脚边那个蠢葫芦又咬住了什么东西。那小小一团穿着层层叠叠粉色和服的是……妖怪?
鬼葫芦长大的嘴已经差不多将那个人形的小妖怪吞进了上半边身体,只能看到一双白嫩秀气的小腿在不停挣扎着,看起来非常凄惨。
也许是出于无聊、也许是出于好奇,酒吞童子伸手扯住那妖怪的裙角,将她从鬼葫芦的嘴里拉了出来。
鬼葫芦非常遗憾地噗了一声,整整齐齐的两排利齿有些凶猛地上下一合,无声传达着自己很饿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