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明明那时候叫茨木去帮忙了吧……那家伙,不会也栽了?
“……酒吞?在想什么呢?快走啦。”
诸如此类的念头在心头转了一圈,很快又被抛到脑后,酒吞童子在时雨的催促和呼唤下迈开脚步,轻松地追了上去。
算了……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就在酒吞童子心中难得想起了茨木童子的那一刻,距离此地六百里处,一只妖怪突然睁开眼坐了起来,莹黄的狭长瞳眸中掠过一丝火热的兴奋之意。
但片刻后,那妖怪的神情就变得有些茫然起来,似乎连自己都有些莫名。
“……茨木童子,你又怎么了?”一道丝绸般华丽的低音从他身后响起,虽然维持着不大不小的响度,却完全掩盖不了声音里的虚弱。
“啧。心跳突然加快了一拍。”茨木童子皱着眉一手在自己的胸膛按了按,银白的凌乱长发下,那张不说话时往往显得冷酷无比的俊美容颜上,突然泛起了一丝潮红,“大概,是吾友在想念着我。”
“呵呵……”
意味深长的两个字,让茨木童子顿时恼怒地回身,居高临下地望着靠坐在树边休息的身影:“滑头鬼,别给我得寸进尺。若不是吾友的嘱托……”
他茨木童子第一个就要手撕了这个嘴贱又讨厌的家伙。
那个名为麻仓叶王的阴阳师比茨木童子想象之中要难对付得多,再加上那诡异的巫女源源不断地召唤出来的阴界妖怪,即使是茨木童子,在那种情况下救出被困的滑头鬼,也不得不付出重伤的代价。
两个重伤的大妖怪一路被追兵从平安京追杀到现在,并没有产生什么惺惺相惜的感情,反而相互嫌弃,对于对方的厌恶值都是一路拔高,简直快要爆表了。
“三句话不离酒吞童子,你这家伙至少也几百岁了吧?看着怎么样还没断奶呢?”滑头鬼略微扬眉,露出懒洋洋的微笑。
由于种族天赋的缘故,滑头鬼的体质要比茨木童子略逊一筹,再加上之前麻仓叶王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奴良滑瓢天生能够自由操纵自身存在感的天赋能力失效,这一路下来,滑头鬼负伤的频率简直前所未有的高。但即使连说话都有些吃力,滑头鬼还是忍不住出言挑衅。
“我与挚友之间的羁绊,你这种渣滓又怎么能够理解。把手下视为家人的大将?简直笑死我了。你这种家伙也敢挑衅吾友百鬼之王的地位?”茨木童子同样言语辛辣,发自内心地看不上滑头鬼,除了没动手之外,口中专门挑着滑头鬼的软肋狠狠碾压,“这次还被阴阳师给抓了,如果不是吾友感觉敏锐,你现在还被当做傀儡操控吧,真是够可悲的。”
“呵,就算没有你,我照样可以全身而退。你以为我认识叶王多久了?”奴良滑瓢的笑容愈发扩大,显得有些阴气森森,“倒是酒吞童子,他偷偷窝在平安京的目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在觊觎我家的孩子。”
“哼。”提到时雨,茨木童子的脸色就有些阴沉,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喷了回去,“那是属于吾友的女人,从头到尾、从肉体到灵魂……刚好,作为这次救了你的回礼……”
“唰——”
一道寒芒掠过,茨木童子侧头一偏,雪亮的刀尖从身边划过,削断了他一缕银白的发丝。
对面,怒极反笑的滑头鬼已经用刀鞘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果然,还是宰了你吧。”茨木童子也自觉忍耐到了极限,亮出鬼手就是一个黒焰扔了过去。
少顷,原地就成了一片狼藉的战场。
新一批赶来的阴界妖怪顿时找到了方向。
“队长,在这里!他们又打起来了!!”
“很好,趁现在!我们上!将他们的首级献给巫女大人——!”
随着一大群阴界妖怪的涌入,混乱的战场进一步地扩大了——
第151章
大雨瓢泼,将满林的枝叶打得簌簌作响, 雨水顺着地面肆意蔓延着, 一遍遍冲刷着地面的泥土。
这种天气之下,除了少数几种天生亲近水的妖怪之外, 没有生物愿意出来活动。
即使是大天狗这种程度的妖怪, 也会因为不想让雨水打湿自己的羽毛, 而暂时停下脚步。
他沉默地站在临时落脚的山间木屋之内, 透过简陋的小窗望着愈加阴暗的天色。良久, 头也不回地道:“雨水会带走很多东西。”
包括一个人行动之间留下的气息。
在他的身后,正闭目静坐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
他穿着一身精炼的骑射装, 头发高束,眉眼间英气逼人,睁开眼的那一瞬间, 眼眸中的神采更是宛若初生的朝阳般灿烂。
但这样一个少年,在听见大天狗的话语时, 眼眸却略不可查地黯淡了一瞬, 有些惋惜地道了一声:“是吗……看来要追到时雨师姐, 还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了。”
“比起这个, 我更想知道, 你为什么会对那个女人如此执着呢, 博雅?”大天狗清浅地叹息一声,回过头,认真地打量着即使跪坐着肩背也挺直如松的人类少年,“从名义上来说, 时雨是你的师姐,那么听从她在信件中留下的指示才是你应该做的。”
是因为恼火于那个少女丢下一封信就不告而别的举动?还是因为被小看而自尊心受创了呢?
这两个猜测在心头甚至没有转上一圈,就被大天狗丢到了一边。经过这段时间与少年的朝夕相处,大天狗很清楚少年的为人,虽然还不够成熟,但他那开阔的胸襟与有着惊人气魄的谈吐,令他印象深刻。
他根本不是那样气量狭小的人类。
“执着吗……”博雅有些古怪地回味着大天狗的这句评价,忍不住勾起了唇,“我也没有办法。在意识到她独自离去的这个事实之后,身体自发地就开始动了。”
“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吗?”大天狗漠然道,“难道是被下了什么咒?”
“也许吧。”博雅闻言,神色有些惊异地打量了大天狗一眼,才平静地回答,“但若真是的诅咒,想必那也是我自己为自己下的咒吧……”
大天狗难得露出有些迷惑的神色。他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对于万事都不放在欣赏。只有真正被他放进眼中的人,才会引发他的关注与探究。出于对少年的欣赏,他才对于出现在他身上的种种异状格外在意。
“大天狗,你虽然是妖怪,这些天我却觉得与你相处十分投契。”博雅说,“但果然,有一样东西,是你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
少年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脑海中不由浮现起那张秀美宁静的容颜——那是被他深深印刻在心中的少女的模样。
那个人虽然看似纤瘦柔弱,却有着比任何人都要强大的心。既能与妖怪玩乐打闹、在必要时下手也毫不留情,即使是由于家室的缘故,从小在众多妇人的关爱下长大的博雅,也从没见过那样的女性。
初次见面的时候,她在博雅看来不过是一个符号,代表着麻仓叶王唯一的关门弟子的身份。但随着相互之间的交往加深,这位当时还满脸稚气的少女,几乎完全打碎了博雅心中对于女性这个概念的拼凑和理解,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博雅都不得不将平安京的女性与时雨当成两个完全不同的种类来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