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操场看台下的桥洞碰面,场面一度很像地下工作者接头,借着那点微弱的日光,她注意到他的左边眉骨、嘴角处各凝着一块青紫色的新鲜淤伤,眼下、手背还有指甲抓挠的血痕,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给。”
沉甸甸的玻璃牛奶瓶被很小幅度的抛进少年怀里,李群慌了一瞬,好险没掉到地上。他不是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只是长到这么大,除了外公外婆还没跟任何人服过软,骤然要他低头……他做不到。男孩单手插兜,没什么好气的道了声谢:“钱我下周还你。”
尽管嘴上没说,他觉得她有点多管闲事——又不是他妈,摆什么监护人的谱。
“嗯。”八千岁有一点好处,他说要还钱的时候从来不说不要,今天李纯心里带火,看了他一眼就自顾自的往回走,“下午去医务室擦点碘酒,不然周末你没法回家。”
男孩听她吸了吸鼻子,终于发现今天她的鼻音格外浓重,一句‘你是不是感冒了’还卡在喉咙口,人已经消失在了回去宿舍午睡的土红大潮之中。他提着塑料袋呆站了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艹。
短短三个月不到,结结实实挨了两次打的苦主从医院出来就直接回家了,虽然不像传说中那么夸张(打落人家两颗门牙什么的),对方嘴里确实少了一些零件——左下方的某颗尖牙缺了个角,上颚和口腔内壁因此被划的鲜血淋漓,不得不咬着满嘴棉花球接受治疗。
苦主妈妈横眉冷对、唾沫横飞的坐在办公室里:“我们一鸣从小就是好学生,上高中之前每年都是优秀学生干部!我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造同学的谣,今天你们必须给一个说法!”
年级主任朱勤奋同样一夜没睡,捏着眉心示意奚月白赶紧倒茶:“您先喝口水,事情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
说白了还是军训那会儿结的梁子,昨天月考成绩公布,一个考了班级第五,一个考了倒数第三,正数第五在宿舍里阴阳怪气,暗讽另一个不学无术,初中就是混混头子,不知道塞了多少钱才能进秋实;被说的那个脾气又爆,忍不了几句就大打出手。
要说都是闲的,高一课程没那么紧张,这会儿新生还没完全进入高中的节奏,换句话说就是骨头没收紧,哪年不闹点事她都要去庙里烧高香了。
“其实两个孩子本性都不坏,都是好孩子,不然您看这样,让他们互相给对方赔礼道个歉……”对面一脸‘他打了我儿子,还要我儿子给他道歉’的震惊不忿,朱女士从容换了个说法,“同学三年是缘分,男孩子嘛,感情都是打着闹着玩儿出来的,我们做大人的还是尽量不要插手。”
只字没提医药费的事,苦主母亲被各种好话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提着皮包晕晕乎乎的走了。
奚月白长舒一口气,朱主任喝着浓茶笑话他:“这点程度就嫌累啦?我告诉你小奚,有那个刺头在你们班,你以后有的受。”
刚刚钱包大出血,垫付了好几千块钱的年级主任活像没这回事似的,菜鸡老师隐约猜到刺头的家境大概不太好,有心想问前辈是怎么看出来的,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中午别让他午睡了,吃了饭就过来写检查,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走。还有,趁现在宿舍没那么紧张,赶紧把他们俩调开,省的又打起来。”
“……哎。”
中午阳光毒辣,行政楼被一片广玉兰掩映在中间,走去食堂吃饭的路上,小奚老师似乎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从操场看台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