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黑夫等人,只能从其他三个女子的旁观叙述里,得知她的事。
鸢鸢道:“她是三年前被掠卖来的,以一千多钱的价,卖给了里北这三兄弟,同时给他们做妻……”
一妻多夫,这种骇人听闻,罔顾人伦的习俗,在盲山里还不是个例。另一个女子也哭哭啼啼地说,自己是同时给一家父子二人做妻……
酝是被掠卖来的女子里,反抗最剧烈的一个,毕竟这种同时侍奉兄弟三人的日子,一般人是无法接受的。但她和鸢鸢一样,每次逃跑都以失败告终,而且那兄弟三人十分残忍,每一次抓回来,就会狠狠打她一顿,关在黑屋子里饿上几天,季婴就是那时候不小心撞见她的。
到了最后,索性就关猪圈去了,从那时候起,酝也开始变得疯疯癫癫。
待到这些女子说完之后,不等黑夫动手,季婴已经气得对里正狠狠踹了几脚,他家有几个姊妹,和酝、鸢鸢的年纪差不多,难免愤怒。
“谁家姊妹不是姊妹,谁家女儿不是女儿,汝等也真是下得了手!身为里吏,见如此惨事却不管管,还带头买!真是禽兽行啊!我季婴虽也不是什么好人,却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那里正却扭过头,嘿然冷笑道:“不然怎样?盲山里男多里少,距离其他地方又远,其他里的女子不愿意嫁过来,本里的女子又不够分,只能从外面买,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便是盲山里从上到下,如此热衷购买被掠卖女子的原因了,原本的善民变成恶民,只是因为生育的本能在作祟。
当然,这年头奴隶买卖是合法的,他们也可以买隶妾,但一个成年隶妾要四千多钱。盲山里穷,几家人都凑不够这么多钱,这时候,人贩子便上门了,他们提供的女子,不但年轻,而且每人只需要一二千钱!
里正在那振振有词,似乎还有理了,鸢鸢却愤怒地过去扇了他一巴掌,大骂道:“休要在此狡辩,我听里中老人说了,还不是因为当年盲山里生出女婴便喜欢溺死!能有今日情形,也是活该,我咒你们全族全里,都亡族灭种!呸!”
她唾了里正一脸,黑夫才让驹将她拉回去。
这样一来,盲山里的事情便清楚了,这个里的人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掠卖,却是明知那些女子有问题,却依然从人贩子手中多次购买,已经持续了十几年,陆续有十多个女子被同一拨人卖到此地。
但除了眼前四人外,其他人大多认了命,亦或是觉得嫁到哪里不是嫁,如今有了被解救的希望,也默默地选择了放弃。
也可能,是因为她们在此生儿育女,已经割舍不开了。
这时候,那田典已经在询问黑夫,他没有购买过被掠卖者,将被处以什么罪名?
“不管有没有参与,只要是知情不报的,都要受罚!做城旦是肯定的,你身为里吏,更是罪加一等,再加一个黥面之刑!”
里正却红着眼,将罪名说了出来,而后冷笑道:“至于吾等明知这些女子来路不正却依然购买的,与掠卖人者同罪,死罪!”
“看来你还知道?”
黑夫冷笑,看来这个里正是专门问人了解过的。
的确,在秦律里,掠卖人口与强、奸同罪,都是处以磔刑,分尸弃市!
只要是事先知情的买主,也与之同罪,事先不知情的买主,黥为城旦舂,其他协助隐瞒者,斩趾为城旦舂……
在秦国,刑就是这么严,罪就是这么重!与后世的“收买被拐卖的妇女、儿童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以及“对被买儿童没有虐待行为,不阻碍对其进行解救的,可以不追究刑事责任”的温柔条例,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种对拐卖行为的严惩,虽然让黑夫觉得解气,但也有一个麻烦,那就是犯法者若是知道自己死路一条,便会负隅顽抗……
“吾等今日想要平安走出盲山里,有点难了……”
黑夫打开了窗户,这家农户的篱笆墙外面,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全里两百多口人,不分男女老少,几乎全部集中在了这里,他们手持农具,面容黝黑,同样黝黑的眼中,满是不善。
两千余年历史转了个圈,总会在某个时刻或某件事上突然交汇。这场面,似曾相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