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市一愣,随即大喜,那些地方,他虽然没有一一航行去到过,但也听人说过许多次,相当熟悉。
于是他便先给黑夫介绍起“朝鲜”来,此名并非是后世明朝所赐才有,而是自古有之。正所谓“东海之内,北海之隅,有国名曰朝鲜”,位置再清晰不过,而朝鲜的开创者,据说是殷商时,三仁之一的箕子。
这时候,聊天的气氛已经很轻松,黑夫让人端来膳食,赐徐市席案,二人一边吃一边聊,徐市要展现自己的本领,便尽量讲述得绘声绘色……
他说道:“箕子是帝辛的叔父,在周武王灭商后背封在朝鲜,不过我在辽东时,与一位箕氏朝鲜人相谈,他却说,在朝鲜有另一种说法,箕子并非周人所封,而是在殷商灭亡前,眼看大势已去,便带着一部分商民向北迁徙,至于辽东……”
按照徐市这种猎奇的说法,殷商来于北方,也归于北方。八百年前,在燕山南北有许多殷商的子姓方国,比如一直对大邑商的孤竹国,伯夷叔齐接待了箕子,并让他及其族人定居在孤竹以东的辽河流域。
然而周人并没有放弃向北征伐,随着召公北征,整个燕毫地区包括孤竹国都向周人臣服,箕子只能继续渡过辽水向东迁徙,抵达了遥远的朝鲜,周人势力难以抵达的地方,建立了殷商遗民的方国:朝鲜。
故按照徐市的说法,而所谓的“周天子封箕子于朝鲜”,只是周人承认一种既成事实罢了,从始至终,周朝从未放松对朝鲜的警惕,箕子的后人必须在燕国为质,长此以往,形成了燕国的大夫箕氏一族。
不过随着戎狄的日渐侵袭,燕国对辽西的控制日渐丧失,连孤竹国也向他们发动了进攻,若非齐桓公征山戎、斩孤竹,只怕燕国已经灭亡了。
也正是那次戎狄大入侵,燕国和朝鲜之间的联系断了,总之,整个春秋,中原对朝鲜是一团迷雾,大海相隔,还在海岸线边上游弋的齐国人,也对那里了解不多。
直到燕国和朝鲜打了一场仗,这个国家的神秘面纱才再度被揭开。
“燕国和朝鲜打过仗?”
这件事,黑夫一无所知,甚至连燕国史册也记载不详尽,倒是徐市这个常年在燕齐游走的人知道些细节。
他告诉黑夫说:“那是燕昭王时,朝鲜和东胡共分辽东,但因箕子之后骄纵,对燕无礼,不仅不表示臣服,还妄自称王,大有和燕一决雌雄之势。于是燕昭王为惩罚朝鲜,命秦开率军向东,击破东胡后,继续进攻朝鲜,夺取两千多里土地,直达满番汗为界……”
所以燕国极盛时,领土抵达了朝鲜半岛北部,置吏,筑障塞,朝鲜算是燕的臣属。
这之后,齐国也和朝鲜建立了联系,毕竟他们共同的敌人都是燕国,二者的联络,主要是从海上,齐国和朝鲜及朝鲜周边的“九夷”有贸易往来,朝鲜的特产“文皮”,甚至跨海卖到了临淄庄岳之市。
不过,徐市又说,从胶东去朝鲜的航线却有些复杂,得从蓬莱群岛北上,沿途都有岛屿可以提供船只停泊和补充淡水,之后只需要等待一场风,只需要几天时间便能跨越少海,抵达后世的大连、旅顺附近,若是运气好,大多数船只都能完好地抵达目的地……
之后,再从辽东绕到朝鲜,想直接从成山角启程东航,还有些难度。
正是因为往来困难,等到燕国灭亡后,秦朝也对海外的朝鲜小小侯国无甚兴趣,双方尚未建立联系。
倒是有许多燕齐复国人士,渡海跑到了朝鲜,还有它周边的濊貊、九夷之地去,时刻惦记着反攻大陆。
濊(hui)貊是辽东辽半农半渔猎的民族,被东胡所迫,渐渐流入东北和朝鲜半岛,如今在朝鲜国周边建立了许多小邑城邦,最著名的,当数“沧海君”,据说那是一座任何族别,任何国度人士都能平等生活的海滨城邑,聚集了大量中原流亡的人士,沧海君的名望,甚至传到了齐地,被人称之为“海外孟尝”。
九夷则是半岛上的土著民族,“九”并非具体数目,只表示众多之义,因为他们压根没建立文明,徐市也对这些落后的部族知之甚少,只听来自朝鲜的人说,九夷邑落杂居,亦无城郭,但知道刀耕火种,人口众多。
濊貊和九夷,算是后世朝鲜人韩国人的直系祖宗了。
“人口众多?这就够了。”
听到这,黑夫也觉得差不多了,对正欲自荐的徐市道:“其实我问了你近处,又问了你远处,但最想问的只有一件事,一件不远不近的事。”
徐市很想忽悠黑夫放了他,或者委以重任,给他机会逃离,或者披露黑夫的欺君之罪,故笑道:“能为郡守分忧,是徐市之福,郡守但问无妨!”
黑夫这次没有吊胃口,直接问道:“安期生、卢生、韩终还有你,汝等怂恿陛下派人出海,恐怕不单是为了骗取钱帛吧?究竟有何目的!是否与海外反秦之士活动有关?”
徐市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更加可怕的问题便接踵而至:
“齐地反秦贼寇,雍门司马的老巢,就在辽东与齐地之间的群岛之上,夜邑田都便是被他所救,汝等方术士与其有无联系,如何找到巢穴所在?”
连珠炮似地问完后,黑夫一挥手,共敖和身后的门客亲信,便复又将徐市按住,麻袋罩上了他头部,这是要带回阴暗地牢的缘节奏。
徐市大呼冤枉,黑夫则轻松地一拍大腿,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徐福,这些问题,你若是想清楚了,便一一禀明,白纸黑字说清楚,我下次再来看你,至于是一个月还是一年,就看你表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