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科的医护人员对cpr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一个极其考验体力耐力的抢救手段。
“插气管,注入0.5mg阿托品。”
林奎中下达了一系列指令,然后给病人做胸外按压,胸外按压,他的掌根放在病人胸骨上,再将另一只手手掌根重叠放在手背上,使手指翘起脱离胸壁,双肩用力用力向下按压。
约莫按了两分钟,林奎中的脸上已经有了薄薄一层汗液,可见这个动作绝不轻松。
“换我。”
许昌风焦急的看着毫无反应的检测器,示意换他上。
cpr的周期为30次按压和2次人工呼吸,一般来说,五个周期为一组就应该更换按压者,并在5秒钟内完成转换,因为这极其耗费臂力,一般来说,在按压的1~2分钟后,按压的质量就开始下降。
许昌风和林奎中都不年轻了,两人交换了两组,手臂已经出现不自觉的打颤,一旁的护士和年轻医生接上。
这个时候离患者心脏骤停,已经过去近七分钟了,这也意味着,这段时间的缺氧,已经开始对病人的大脑和内脏造成损伤,时间越长,病人抢救回来的概率越低。
“我来!”
在一个小护士摇头说自己没力气的时候,简西脱掉了碍手的外套,心无旁骛地为患者做起了胸外按压。
“爸爸,爸爸,我要爸爸!”
屋外的高亢的呼喊声传到了抢救室内,大伙儿的心沉了沉,知晓应该是患者的孩子得到消息被送到医院来了。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这个年纪,或许已经明白了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此时那个孩子正哭喊着拍打抢救室的大门,女人抱着孩子的腰阻拦他的动作,眼泪跟着簌簌往下流。
抢救室并没有正规手术室那么严密,只是一扇普通的门,里面发生的一切,都能透过玻璃窗得知,女人自然看到了医生们紧张的抢救动作和严肃的表情,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她只是心疼,心疼那个从来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想着攒钱能够在老家盖一栋房,攒钱给儿子念书的男人,心疼自己八岁就可能永远失去父亲的儿子,她都没来得及心疼自己。
简西表情肃穆,一下又一下地做着胸外按压,汗水从额头滑落,顺着脸颊脖颈流入t恤领口,他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足足按了十分钟,也不喊累,动作的频率居然也没有发生变化。
“简西,换我吧。”
另一个年轻医生有些看不下去了,提出换他来,刚刚他也做了两组cpr,其实体力并没有完全恢复。
此刻简西的手臂已经很酸了,之所以坚持,凭的只是屋外那一声声哭喊激发的那一股劲儿罢了。
他让开身,换那个开口的女大夫上,只是简西的眼睛并没有从病人身上离开,当那个大夫做胸外按压的时候,他按压着自己双臂酸痛的肌肉,随时准备再次顶上去。
“老许,我们去和病人家属沟通一下吧。”
林奎中看了看时间,33分钟了,这么长时间的心脏骤停,抢救的意义已然不大了。
考虑到病人的家庭条件,和抢救过来后诸多无法预料的后遗症以及肾脏移植需要的巨大花费,他觉得需要家属做出决定了,到底是抢救,还是放弃。
林奎中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那个刚替换上去的医生宣布自己不行了,简西没有犹豫,再一次顶了上去。
林奎中和许昌风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对于这个曾给他们不良印象的年轻大夫,又有了心的看法。
*
抢救室的门被打开,在林奎中和许昌风出去后又被关上。
双方沟通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听不太清,倒是许久之后,一声声叫人心底发颤的孩童的哭声,一下下敲击在每个医护人员的心上。
“家属……放弃了……”
过了一会儿,许昌风走了进来,宣布了这个结果,这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简医生,停下吧。”
然而简西并没有停下胸外按压的动作,他的双眼盯紧监护仪,不知疲倦得犹如一台机器。
“简西,不用按了,没意义了。”
心脏停止的时间那么长,即便抢救回来,也不可能是一个健康的人,对于那样一个家庭来说,负担太重太重了。
一旁几个已经力竭的医护开口劝说简西停止。
现在家属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对他们来说也很难,简西这会儿再坚持,又有什么必要呢。
可这些话,简西仿佛听不见,他还有些力气,他想要再坚持一会儿。
“算了,由他去吧。”
许昌风摇了摇头,然后对一旁的护士下医嘱。
“滴——”
就在这个时候,监护仪响了。
“有了,有心跳了!”
瘫坐在一旁的几个医生激动得跳了起来,“快!快通知主任!”
几个人往外冲,原本沉寂下来的抢救室忽然间迸发了强烈的激情。
简西是被俩护士搀扶着走到一旁的,此时的他彻底竭力了,刚刚长时间cpr的后遗症开始显现,他两臂的肌肉开始抽筋,双手软的像面条一样,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让人无法想象,就在前一刻,这两条手臂还如同铁骨钢筋一般,将一条生命从死亡边沿抢救了回来。
此时此刻,见证了这一切的同事们,哪个还记得昨晚上那点不愉快呢。
可惜,并不是每一份努力都能得到回报,最后那个被抢救回来的病人还是被宣告放弃了。
他脑缺氧的时间太长,极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他所面临的,不单单是珍贵的肾脏资源、昂贵的医药费,更是付出了那么多之后,依旧像死了一样的活死人的结果。
那对夫妻是外地人,老家在一个贫困县,除了身边带着的这个小儿子,老家还有一双老人和三个儿女,就算把他们全部家底都给掏空了,凑出来的钱也不够住两天icu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