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顶努努嘴,指着他左臂道“师尊不要就还我吧。”
苏毓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上臂果然系着条五色丝线编的长命缕,做工不怎么精细,一段宽一段窄,还有几个窟窿,显然是编错的,看得他恨不得立马拆了重新编过。
长命缕上挂着颗珠子,他一眼认出是她在里蜃市买的“愿珠”。
这珠子却不是铅灰色的,倒和她双颊的颜色仿佛,有如春半桃花,明霞拂水。
仿佛有什么极轻极柔的东西落在他心上,带起浅浅的涟漪。
“许的什么愿?”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小顶答道:“自是许愿师尊早日醒来。”也好早点还她钱。
苏毓淡淡地“嗯”了一声,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有些欣慰,又有些微不可察的失落。
小顶又道:“你若是不要,我就去卖给西门馥了。”西门馥说但凡是连山君穿戴过的东西他都高价收。
苏毓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闭上眼睛:“为师累了,你先出去吧。”
小顶“嗯”了一声,却踟蹰着不走。
苏毓双眼隙开一条缝,见她正在瞅床头的纸卷,都快气笑了,这是怕他赖账吗?
“还有什么事?”他故意道。
小顶清了清嗓子,旁敲侧击道:“这药单,师父可是已经看过了?有哪里不对吗?”
当然是哪里都不对,趁着他昏迷给他塞药就罢了,普通丹药随便改个花里胡哨的名字,立时翻几倍卖给他,简直是青出于蓝。
但他懒得与她计较这些,自己的钱早晚都是她的,为了这点小钱与她讨价还价倒显得自己小气。
若是认真要算,她那瓶灵液又是血又是元神的,又哪是钱能买的?她偏偏没把那瓶最珍贵的灵液写进单子里……他心尖仿佛被人揪了一下,蓦地一阵酸疼。
这却是误会小顶了,她回来查了药典,明白了鲛人血的药性,得知师父的症状全是因为中了鲛血毒,生怕他找自己算账,哪里敢把这个写上去。
苏毓淡淡道:“书房里有盖了章的玉简,你取了自己填吧。”
小顶本来打的是漫天要价的主意,等着师父坐地还钱,谁知师父突然大方起来,不和她砍价,倒叫她有些心虚。
一心虚,态度立马殷勤起来:“师尊渴不渴?我给你煮茶吧。”
“不必了。”苏毓懒懒道。
“那你热不热?我替你把另外半边帐慢也挂起来吧。”小顶说着踮起脚,把半垂的帐慢挽起来,广袖垂落,露出腻白的胳膊。
苏毓冷不丁看见,慌忙移开目光,仿佛多看一眼会被灼伤似的。
小顶撩完帐子,见他双颊绯红,连忙驾轻就熟地掀起被褥,往某处扫了一眼,一脸了然的神情。
苏毓察觉她在看哪一处,气血直冲头顶,一把抢过被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转身朝向床里。
小顶只觉莫名其妙,从腰间绣囊里摸出一瓶清心丹:“师尊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苏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必。”
“有的钱不能省呀,”小顶劝道,“放着不管会伤身的。”
“出去。”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小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师父可能是害臊了,但这有什么好害臊的?他是因为中毒才肿的,何必讳疾忌医呢。
不过师父的心思她一向猜不透,便也不去管了,把药放在床边小几上,柔声道:“药给你放在这里,别硬撑着。”
被子里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恼意:“萧顶,你给我出去!”
……
小顶去书房取了玉简,把数目填上,心满意足地揣进兜里,便骑着大红鸡往金师兄所住的赤望峰飞去。
大叽叽烧秃的尾巴还没长出来,好在他阿酿珍藏了他原身上拔下的尾羽,给他插戴起来,勉强不用光着腚招摇过市。他的翅膀上也被强行绑上了条长命缕。
大叽叽深觉戴着这种玩意儿有损妖王体面,想解下,奈何嘴和另一只翅膀都够不到,只得不去看它,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到得赤望峰金竹的洞府,已有很多人到了,门外云台上乌泱泱站满了人。
到场的除了内门的师兄师姐和师侄们,还有不少外门弟子——金竹为人和善,人缘出了名的好,若是换了她师父,出关闭关一百回也没人来恭祝。
蒋寒秋先到,一见小顶就把她从头夸到脚。
叶离也附和:“几日不见,小师妹出落得更标致了。”
小顶叫他们夸得不好意思:“我师父说我穿得不伦不类。”
“少听他胡说,”蒋寒秋忿忿道,“他巴不得你灰头土脸地出门。”
小顶不太明白大师姐的话,她灰头土脸地出门,师父不也脸上无光吗?
大师姐一向和她师父不对付,总是把他往坏处想。但叶师兄也是笑而不语,一脸深以为然的神情,她就有些疑惑了。
她从乾坤袋里取出长命缕,分送给师兄师姐们。
蒋寒秋爱不释手,便即让叶离帮忙系上,昧着良心夸好看。
有大师姐带头,其余人也不敢嫌丑,纷纷系在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