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顶吃了几颗丸子,道一声“饱了”,苏毓便利落地收起盘箸,显然不是第一次伺候徒弟。
这时太璞宗的山门也近在眼前了。
船头重重一沉,翼舟开始颠簸着下降,苏毓连忙把宝贝徒弟揽在怀里,顾不上为难师侄。
翼舟降在山门外的云屏上,便有知客弟子迎上前来,请客人换乘飞舆。
苏毓三年前孤身闯入人家宗门,杀了几十名高手,把闭门养伤的顾苍舒打了个半死,如今故地重游,倒是没有半点不自在。
举办典礼的摘星台位于宗门的正中,呈半月形,用沉香砌成,四周围以朱漆嵌宝钿的雕栏。
悬河恰好从台前绕过,犹如镶了一道银边。
台上设好了席簟帐幄,满目都是玉簟牙席、织锦绣缎,连帐纱都是上好的鲛绡,日光经薄纱一滤,便柔和沁凉,不再灼人。
叶离看得眼热,低声酸道:“十洲法会那会儿还一股穷酸气,娶了半个大衍宗,如今倒是富得流油。”
正说着,便见十几名太璞门人簇拥着两人向他们走来。
当先一人身着绣银蓝袍,头戴白玉冠的男子迎面走来,正是新任宗主顾苍舒。
一个艳光摄人、身段窈窕的红衣女修落于他身后一步,却不是他的正牌道侣白千霜,而是个生面孔。
与三年前相比,顾苍舒的眉宇间少了几分急躁和局促气,举手投足间尽是雍容闲雅的高人做派,从头到脚都写着“春风得意”四个字。
他的目光在归藏众人身上逡巡一圈,在小顶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移到苏毓脸上,施了一礼:“连山道君,别来无恙?归藏诸道友远道而来,有失欢迎。”
观他神色,仿佛苏毓是多年未见的知交好友,恨不得与他把臂言欢、促膝长谈,好似全然忘了三年前自己差点死在苏毓手上
苏毓却无意费力做这些功夫,淡淡道:“恭贺顾宗主。”
顾苍舒殊无愠色,道了声“有请”,亲自在前导引,把他们带到中间的座席。
苏毓道:“怎么不见顾老宗主与白宗主?”
他说的顾老宗主是上任宗主顾清潇,白宗主自然是在父亲死后继任大衍南宗宗主之位的白千霜了。
两宗相并这么大的事,这两人于情于理都该到场,何况眼下还没并,白千霜还是正经宗主。
顾苍舒眼神一凝,不过刹那间的功夫又恢复如常:“家严微恙,近日闭关修养,不能亲迎贵客,还请阁下见谅。”
他顿了顿道:“至于贱内,因在岳丈孝中,不便见客……”
话音未落,忽听远处水声哗然,顾苍舒脸色微变。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艘描金着彩的轻舟顺着悬河驶来,停靠在台边。
一群青衣侍女簇拥着一个素衣银簪、头戴帷帽的女子走下船。
面纱底下隐隐有墨纹若隐若现,显是脸上刺着字画的白千霜了。
顾苍舒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之色,定了定神,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嗔怪道:“怎么来了?你身子不好,这里有我就行了。”
他只是轻扶了一下,并未使出半分力道,白千霜却不由自主地打颤,强自镇定道:“事关大衍兴亡,我忝居宗主之位,怎能不到场?”
“阿霜,”顾苍舒不得不传秘音,“别使性子。”
白千霜瞥了一眼他身后明媚张扬的红衣女人,双眉一拧,甩开顾苍舒的手,用秘音回他:“怎么,我这正经道侣反而来不得?丢你脸了?”
第93章 腥风血雨
在场都是修道之人, 观顾苍舒与白千霜的神色,便知是在用秘音交谈,并且谈得不怎么愉快。
顾苍舒深谙道侣的性子, 知道再这么僵持下去,她说不定当众给他没脸,便沉着脸不再与她多言。
白千霜的目光在归藏一行人身上划过, 在苏毓脸上略一停顿,便径直走向七星台正中,在宗主席位的右手边坐了下来。
顾苍舒被正经道侣当众甩脸, 饶是他城府见长,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转头对那红衣女子使了个眼色,自去迎接宾客。
那红衣女子也向正中的主人席走去, 坐了顾苍舒左手边的席位。
白千霜差点没把银牙咬碎,碍于身份不能与她正面交锋, 她身后一个青衣侍女道:“一个以色侍人的消遣玩意儿, 受了几天宠幸,还真把自己当人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这位子也是她配坐的?”
红衣女子不气不恼,从案上金盘里摘了一颗葡萄, 剥了送进嘴里,舔舔指尖,对白千霜道:“姐姐是半个宗主,妹妹我大小也是个门主, 姐姐坐得,妹妹我自然也坐得。”
她声音不高,却也没有刻意压低,在场众人听得分明,纷纷与同伴传秘音讨论起来。
归藏门人祖传的爱看戏,自然不能错过这场热闹。
蒋寒秋道:“那穿红衣的女子是谁?我怎么不记得太璞宗有这样的大美人?”
苏毓面无表情,只是捞起宝贝炉子的手,在广袖中与她十指紧扣。
叶离看在眼里,心道不愧是老房子着火,嘴角不由翘起,冷不丁对上师叔冷飕飕的目光,吓得连忙收起笑。
为什么看小师妹的时候眼里能流出蜜来,看着他就像要杀人?不是说琴瑟和鸣会让人变得温和宽容吗?
他定了定神,回答大师姐:“那是玄女门门主,他们玄女门在北陲一带活动,中原很少有人识得。”
蒋寒秋打量了一下那女子,好奇道:“倒是不曾听过这门派,听名字全是女修?也不见她佩刀剑法器,是修什么的?”
叶离握着嘴咳嗽两声:“听说……我只是听说……他们修的是玄素之术……”
蒋寒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这么说门派里肯定有很多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