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苍舒一哂,轻斥一声“小妖精”,便即入席,端起酒杯向众人道:“诸位道友降临敝派,顾某不胜荣幸,谨以杯酒相酬,多谢诸位赏光。”
说着便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都举杯答谢,苏毓也举起酒杯,不过只是用嘴唇碰了碰杯沿。
顾苍舒道:“粗茶薄酒不成敬意,款待不周之处,还请诸位道友海涵。”
席间所有人都已辟谷,对美酒珍馐也只是浅尝辄止,又没什么饮宴的心思。
顾苍舒看着众人都停杯投箸,便命执事弟子撤下食案,换上祭台,摆上牺牲。
两宗相并的大典,自要祭告天地。
顾苍舒回帐中换上黑地绣四象纹的礼衣,头戴紫金莲花冠,他本就生得俊美,被华衣一衬,越发显得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乍一看,与连山君倒有七八成相似了,连白千霜都忍不住晃了晃神。
他走到祭台面前,向司典微微颔首。
司典宣布典礼开始,霎时间鼓乐齐鸣,凤鸟与白鹤翩翩起舞。
顾苍舒神色端凝地向天地和两宗的先祖行三跪九叩之礼,礼毕,他正了正衣冠道:“两宗本出同源,千百年来唇齿相依,不分彼此,今日合为……”
话没说完,互听一阵环佩的丁零声,却见一身缟素的白千霜站起身,高声道:“我不答应!”
她顿了顿:“我大衍传承千年,岂有沦为别宗附庸的道理,我这宗主一日未死,谁也别想动大衍宗!”
陡生变故,众人都大吃一惊,顾苍舒按捺下怒火,吩咐侍女道:“夫人哀毁过度,神思不属,扶她回去歇息。”
白千霜身边的侍女都是她从大衍宗带来的,只受自己主人差遣,但顾苍舒平日的做派他们看在眼里,也有些怕他,当下跪倒在地,却不奉命。
顾苍舒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吩咐执事弟子:“还不请夫人下去?”
便有两人上前,一左一右去架白千霜的胳膊,白千霜用力甩开一人,反手一个耳光,重重地抽在那弟子脸上。
“顾苍舒,你图谋我家业,害死我爹爹,我白千霜只要活着一日,绝不与你干休!”白千霜高声道。
顾苍舒怒不可遏,牙关紧咬,脖子上青筋暴起,向弟子们斥道:“你们还在等什么?”
几名弟子一拥而上,便要将白千霜拖下去。
白千霜冷笑道:“你们若是太璞弟子便松开手!”
她指着顾苍舒:“这才是你们的仇人!是他杀了英瑶仙子!顾苍舒,你弑父杀母还不够,今日还要杀妻杀子吗!”
此言一出,顿时全场哗然,执事弟子不由自主地松开手。
顾苍舒脸色煞白,双眼似欲燃烧:“夫人已经疯了,将她扶下去。”
语气中已带了十足的威胁之意。
众弟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英瑶仙子威望虽高,但如今毕竟已是新宗主的天下,这些事轮不到他们来管。
这么想着,他们再度围上前去,竟是要把白千霜抬走。
就在这时,忽听一人道:“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末席中有一人站起身,缓步上前。
顾苍舒觉得此人有几分面善,打量他两眼,认出竟是里蜃市灵宠店的主人,冷笑着道:“这是顾某家务事,与你何干?”
灵宠店主人作了个四方揖,笑着答道:“令正是鄙人堂妹,英瑶仙子正是先母,请恕鄙人不能置身事外。”
第94章 众叛亲离
在场众人未料这一场并宗典礼如此跌宕起伏、奇峰突起, 太璞宗的秘辛一个接一个抖出来,真是叫人应接不暇。
顾苍舒“弑父杀母”的事还没扯清楚,又冒出个自称顾英瑶儿子的人, 越发扑朔迷离。
有人困惑道:“等等……白仙子的堂兄,英瑶仙子的儿子……这不就是顾宗主的亲兄弟?”
怎么英瑶仙子和白老宗主私通,还不止生了一个?
几百道视线齐刷刷盯住那一身花哨锦袍的年轻人, 这和顾小宗主,生得也不怎么像啊。
正疑惑间,便听那人道:“鄙人正是白老宗主与英瑶仙子之子, 顾苍舒。”
这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不只看戏的不明就里, 连顾苍舒也是一脸愕然,神情不似作伪, 显是对此事一无所知。
倒是有熟悉英瑶仙子的老一辈,依稀从那年轻人的眉目间看出故人的影子, 犯起沉吟。
白千霜趁着众人惊愕之时, 挣脱了执事弟子的钳制,快步走到那灵宠店主人身边:“请堂兄替我爹爹讨个公道, 妹妹愿退下宗主之位,以避贤者之路。”
顾苍舒死死地盯着道侣, 隔着面纱隐约看见她嘴角挂着讽笑,顿时明白他们事先串通一气。
白千霜把手轻轻按在小腹上。自打爹爹死后,顾苍舒便将大衍南宗视为囊中之物,她这宗主早就名存实亡, 他一直以他们的婚事为耻,与其等他卸磨杀驴,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两日前,她收到大衍北宗长老密信,声称只要她让出大衍宗主之位,令南北两宗归于一统,便扶持她腹中的孩儿继任太璞宗宗主,到时候她便可以以宗主生母之名执掌宗门。
她将信将疑,直至最后一刻还在犹豫,是那贱婢的几句话让她下定决心,北宗固然靠不住,到底还是白家人,若是让大衍亡在她手里,她便真的无所倚仗了。
顾苍舒急怒攻心:“白千霜,你这忘恩负义的妒妇,竟串通外人构陷于我!”
白千霜冷笑:“你杀母夺修为在先,弑父抢宗主之位在后,论忘恩负义谁及得上你?原来你是鸠占鹊巢,难怪下得了毒手!”
顾苍舒此时已全然顾不上风度,横眉厉声道:“宵小之辈颠倒黑白,玷污先母清誉!将两人一齐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