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李老师性格慈祥豁达,对学生特别好,不管聪明的笨的,学习差的学习好的,他都一视同仁。
听起来确实是个很好的老师,阮北和秦固按照王不凡给的地址找过去,是一个老旧小区,老式筒子楼,楼梯间里堆满了杂物。
楼底下有个纳凉的大爷,瞥了眼秦固手上提着的水果,不等他们问先开口道“找李老师是吧,不在家,买菜去了,你们等会儿他就回来了。”
阮北笑着问“大爷,您怎么知道我们找李老师的”
大爷摇着蒲扇,得意道“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年年都有你们这样的年轻娃娃来找老李,就是你们今年这来的有点儿早。”
大爷说“当老师好啊,你看老李,穷是穷点儿,学生都惦记着,光荣”
阮北想,那得是受人尊重的老师,比如李老师,像他之前的英语老师,反正没听过有学生主动去看望她。
跟大爷闲聊了几句,他拿蒲扇往后一指“看,老李回来了。”
说这不待阮北开口,先扬声招呼“老李,又有你的学生来看你了”
阮北扭头,见是一个有些干瘦的老人,约莫六十来岁,看见阮北和秦固,脸上就带上了温和的笑,脾气很好的样子。
李老师跟大爷打了声招呼,就带着阮北和秦固上楼,他住三楼,楼梯间很昏暗,阮北看见有声控灯,剁了下脚,没亮。
李老师说“灯坏了,我记得要买灯泡,又忘了,你们走慢点,注意脚下。”
这种老小区没有物业,全靠住户自觉,二楼灯坏了该二楼住户换,他们拖着不换也没法。
到三楼,李老师开了门引他们进去,边招呼他们坐边去给他们倒茶,满怀歉意道“不好意思啊,老师年纪大了,记不起来你们名字。”
“不用不用。”阮北摸了摸鼻子,和秦固分别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道“李老师,其实我们没有上过您的课,我们今天来,是受人所托。”
“受人所托”李老师笑了“我说嘛,这么俊的两个男孩子,我不可能不记得,还真以为自己年纪大了记性不行,你们是受谁所托啊”
阮北犹豫片刻,还是直接说了“是王不凡王学长,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他,他是五年前的高考状元”
李老师整个人愣住了,而后猛的站起“记得,我记得那孩子,你们怎么知道他他他托你们什么事”
阮北看李老师,一点儿没有王不凡所说的不良情绪,于是大方道“王学长拜托我来看看您,跟你说一句,谢谢,还有对不起。”
李老师僵立在原地,突然就红了眼眶,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脸“这孩子这傻孩子,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他”
温和的老人,拍着胸口老泪纵横“我一个当老师的,护不住自己学生,我有愧啊”
阮北和秦固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老师年纪大了,哭狠了身体受不住,阮北嚅嚅劝道“李老师,王学长他很惦记您,肯定不愿意您为他伤心,您别难过了,伤身体。”
李老师一惊“对了,你们是怎么见着他的,不凡不是已经”
来之前阮北就问过王不凡,要不要透露他现在的情况,王不凡犹豫了很久,最后说,如果老师问,就告诉他,如果不问,那就算了。
现在李老师问起,阮北就据实以告了“说来您可能不信,王学长他变成鬼了,而我恰好能见鬼。”
李老师“”
阮北小心道“您不信吗”
李老师苦笑“信,我信。”
他学了一辈子数学,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现在,宁愿面前这孩子说得是真的,他的学生王不凡,并没有真的离开这个世界。
阮北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这样,我回去问问王学长,如果他愿意,你们见一面,当面说好不好其实他心里很愧疚,觉得对不起您,我觉得这似乎是他的心结。”
李老师惊讶地睁大眼睛,讷讷道“好、好,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了小同学。”
“不麻烦。”阮北笑道“您不知道,王学长帮我很多,我今年高考考得很不错,多亏了王学长替我补习,他说都是您教他的。”
李老师一脸笑纹“是他自己聪明,你们都是好孩子。”
两边又聊了一会儿,李老师问王不凡的情况,听说他依旧在学习,非常高兴。
临走前,李老师似乎是担心王不凡不肯见他,跟阮北说“你帮我跟不凡带个话啊,就说不是他的错,是老师对不住他,金融也很好,都是给祖国做贡献,是我没考虑周全,把他带偏了。”
出了门,阮北抬头看了看,跟秦固说“咱们把这个灯泡换了吧。”
秦固点头“行。”
他们去买了个灯泡,又跟楼下纳凉的大爷借了梯子,敲了二楼门让他们把电闸关了,然后把灯泡换了。
二楼住户自己不愿意换,有人出钱出力他们还是乐意的,配合地拉了电闸,让阮北换灯泡。
出来的时候时间还早,阮北去学校找王不凡说李老师想见他的事。
王不凡一向害怕秦固,阮北就让他先回去了。
到了学校,找到王不凡,阮北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把今天见面经过全叙述了一遍。
王不凡捂着脸,发出微弱的啜泣声,阮北知道,他在哭。
阮北安静陪在他身边,看已经没有眼泪的王不凡无声哭泣,他的痛苦绵长刺骨,变成了鬼也不曾释怀。
王不凡哭了很久,终于慢慢停下来,抽噎道“小北,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
阮北说“你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吧,想说什么都可以,我保证,谁都不说,困困也不说。”
王不凡从来没有朋友,也无人可以倾诉,他知道那有多难过,背负太多,就连呼吸都觉得累。
王不凡沉默了好一会儿,眼神迷茫,喃喃道“从哪说呢我变成鬼之后,好像很久之前的记忆都清晰了,那就从头说吧”
“我以前,不叫这个名字”
王不凡三岁以前,有个平凡而普通的名字,叫王涛。
有个平凡而普通的家庭,普通的父母普通的家境,什么都普普通通,他就像所有普通小孩子一样。
他爸爸妈妈没什么文化,在菜市场有个卖鱼的摊子,起早贪黑满身鱼腥味,挣两个辛苦钱。
鱼摊虽小,却也忙,要卖鱼要称鱼还要杀鱼收钱,王爸爸一人忙不过来,王妈妈也被捆在鱼摊上帮忙,小王涛没人带,就被父母带着,放在鱼摊子旁边。
三岁,王涛上了幼儿园,从识字本上认识了数字,每天听爸妈卖鱼算账,他的小脑袋飞速转动。
他喜欢那些数字,他喜欢算数,那对小王涛而言是很有趣且很轻松的事。
有天,王妈妈不在,爸爸卖鱼,王涛照例先算出了价格,王爸爸按完计算器算的却不一样。
王涛小声提醒爸爸算错了,王爸爸生气道“一边去,别耽误事儿”
客人却觉得很有意思,催王爸爸“你再算一遍嘛,我觉得小朋友算的对的。”
王爸爸瞪了王涛一眼,又算了一遍,竟然真的是他算错了。
客人夸了一句“你这娃娃真不得了,说不定是个天才。”
这一句话,王爸爸记在了心里,客人走后,他又出了几个算术加减题给王涛算,结果发现,三岁的儿子心算竟然比他摁计算器还快。
王爸爸又惊又喜,回头就跟老婆说了,夫妻俩高兴得不行,本来想给王涛测智商,听说要交费,两人又打了退堂鼓。
不过,从那以后,王涛就成了自家鱼摊的人肉计算器,王爸爸炫耀一般让儿子在鱼摊帮他算账收钱。
幼儿园也不用上了,他儿子可是天才,那幼儿园老师能教个啥,还浪费钱,学费死贵。
王涛成了菜市场里有名的小神童,很多人慕名来他们家摊子买鱼,家里生意好了,王爸爸王妈妈每天都喜得合不拢嘴。
他们俩想,王涛这名字太平凡了,配不上自己天才儿子,于是趁着孩子还小去改了名,王涛成了王不凡。
王不凡一点儿都不开心。
他只喜欢算数,不喜欢很多人围着他,每天重复算几毛几块,也不有趣了。
很多大人会摸他头捏他脸,他觉得很难受,有次还被一个阿姨的指甲刮伤了。
他跟爸爸妈妈说,他不想留在鱼摊,想上学,被爸爸骂了一顿。
王爸爸说“老子幸幸苦苦挣钱养活你,让你算个帐你都不干,你说你能干个啥幸苦活你老子我都干完了,你坐着收钱还不乐意,不孝顺的玩意儿。”
王不凡,四岁,给自家鱼摊打工挣钱养活自己,不然就是不孝。
他越发不爱说话,除了算账报价,别的时候一天说不了几句话。
王爸爸王妈妈也没在意,他们沉浸在鱼摊的好生意里。
因为生意变好,钱挣得多了,王爸爸扩大了规模,多租了一个摊位,进更多的鱼卖。
有王不凡算账,王妈妈不乐意再来鱼摊,她一向不喜欢浑身沾满鱼腥味,于是来得越来越少,平时在家里洗衣做饭干家务,偶尔进货的时候搭把手。
可惜后来人家看习惯了小孩子算账,而且王不凡年纪越来越大,不像小时候那样稀奇,所以关注的人越来越少。
王不凡松了口气,王爸爸却很生气,他恨不得让儿子出去吆喝招揽生意,可惜这会儿才发现生了个闷葫芦。
王不凡八岁,王爸爸忘了送他去上学,还是旁边卖菜的摊主提醒,说你们家孩子,该上小学了吧。
王爸爸这才记起,儿子到上小学的年纪了。
菜摊老板嘲笑他“你这当爹也太不上心了,孩子上学你都不重视。”
王爸爸梗着脖子说“不就是个小学吗我儿子可是天才,小学能学着点儿啥,晚两年也没事。”
说是这么说,每天被人盯着还是难受,王爸爸就送王不凡去上小学了。
送他上学前,王爸爸叮嘱说“你可得给老子争点儿气,先适应一个学期,拿个第一名,然后咱们就跳级。”
王不凡没拿到第一,不但没拿到第一,连前十都没有,语文直接考了倒数。
他是插班进去的,开始上课的时候,已经是一年级下学期了,他不会老师教的拼音,不会读不会认也张不开口去读。
他数学好,能心算,可一年级数学太简单了,个位数加减法用不到他几块几毛都能算清楚的心算,拉不开分数。
王不凡拿着试卷回家,看到数学还好,看到语文的时候,王爸爸勃然色变,一巴掌打掉了王不凡一颗乳牙。
“是这里一颗门牙,其实我当时在换牙,本来就要掉了。”王不凡指着已经长起来的恒齿跟阮北说。
他心态还算轻松,这些过于久远的记忆,再提起或许怅然或许不忿,但似乎并没有激起他太多伤怀。
阮北却满心难过,他已经知道了,王不凡的不幸来自于他的原生家庭。
他是个真正的天才,却也是个被亲生父母毁掉的天才。,,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