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杜蔚下意识抬头看去,才发现一直坐在上首的白衣公子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前,微怔了一瞬,又看了看仍坐着的翊王,见他没有不悦,才复低头道:“王爷说的不错,下官……的确曾下令焚毁过一个名为山下村的村落,那村落地处卢阳郡边缘,与郢州城相隔不远,半月前蝗虫数量激增,直冲郢州城方向而来,却不知何故只在山下村附近聚拢,下官派人去查看,来报说山下村所有村民受到蝗群袭击,多数人被啃咬至死,甚至已经有尸体开始腐烂,村里的郎中说再这样下去恐会演变成瘟疫,下官实在没有法子,才会下令焚毁了村子,下官实属无奈,请王爷明鉴啊。”
“据你所说,瘟疫尚未形成,为何不派人前去救援?”苍翊明显还是不信。
“这……这不是下官不让人去救,实在是……”杜蔚心中着急,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不是不救,是无人救。”南宫若尘突然接过话头,在刺史感激的目光下继续道:“百病之中瘟疫为医者最为忌讳,传染性极强,无形可求,无象可见,且无声无息令人防不胜防,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只怕是没人敢去的。”
“是啊王爷,一般的人听闻瘟疫将起唯恐避之不及,哪里会有人愿前往救援?”南宫若尘的话让杜蔚略松了口气,也有了些底气。
苍翊也清楚,这种事非人自愿强求不得,若以武力胁迫,也只会让□□的百姓换一拨人而已,只是为何他总觉着,瑾竹是刻意在向着杜蔚说话呢,暂且压下了心中的迷惑又问道:“既如此,在卢阳各村百姓来闹事时,你只需将事情解释清楚即可,缘何话也不问便将人轰出城外?”
“这……下官一时糊涂,可下官将人赶走,也是给足了银两,就算他们要离开郢州那些钱也足以他们生活一阵子了……”本是他为求自身安稳想将人打发了,这样的理由他自是不敢说,但是他自知理亏故而辩解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苍翊二人听他所言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在城外遇上那些百姓时可从未听人提起银两之事,看他们的生活状况也并不像是衣食无忧的模样,而这种一戳就破的谎杜蔚也不可能信口胡诌,这样的话,那些银两又去了何处?
“据本王所知,那些百姓可从未收到过官府给出的银两,此事你是交由何人去办的?”
“是……”杜蔚一惊,显得很是意外,目光不由自主朝着仍呆滞在一旁的林慷看去,虽不曾说话意思却很明显了。
“是他?”苍翊抬眼看向被妙风拿剑相抵的林慷,凤眸微凝,在城门口时这人本就该是一个死人了,只是城内守正出手阻拦他也不愿与他为难,再者对付林慷这种仗势欺人的人,最好的方式是在他的靠山面前让其堕入绝望,故而暂且饶了林慷一命,他本打算弄清了百姓□□的缘由再来处理这人,现在看来,这事与林慷也脱不了干系……
苍翊示意妙风将人带过来。回过神来的林慷对上苍翊似笑非笑的神情,僵硬的身体瞬间便瘫软了下来,连连叩拜,口不择言道:“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本来还耐着性子打算问话的苍翊见状瞬间黑了脸,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也不废话了,直接言道:“用来安抚百姓的那些银两去了何处?”
林慷求饶的动作顿了一瞬,妙风长剑一翻有反光射进他眼中又惊了神,“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杜刺史,若本王所料不错,这银两是你从库房取出,经由林廷尉,交给闹事的百姓的吧?”苍翊冷笑,这些钱从头至尾只经过林慷一人之手,他这般急切的反应无异于不打自招了。
自苍翊说出银两未交到百姓手里时杜蔚就已经想到了,他这个小舅子的性子他多少也有些了解,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本以为给了他一个正当的闲职能让他安分些,却未曾料到他竟借由官职之便中饱私囊,事实面前再多的辩解都显得那么无力,杜蔚颓然应了声:“是。”
“如此,该怎么做,便无需本王多说了吧?”
“……下官明白。”杜蔚看着林慷暗自叹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来人……”
“守城廷尉林慷,身在其位,不司其职,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今废其官职,廷杖一百,禁足一月好自反省,无令不得外出……”
“是。”刚进门的衙役正是方才出去的其中两人,他们早便知道事情不会轻了,故而听到这般严重的责罚连讶异都没有一丝,毫不留情地将愣在原地的林慷驾了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重罚犹如晴天霹雳在林慷耳边炸响,直至被人拖拽而起才反应过来,这一百廷杖下来,他不死也得残废,想到此不由奋力挣扎了起来:“不,姐……姐夫救我,姐夫救我啊,我会死的,姐夫……你不能这么对我……姐夫……”
杜蔚视线随着哭喊声的消失收了回来,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了心情又回过头恭敬道:“王爷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乏了,府中已备好住处,请王爷移驾。”
苍翊也没心情去看别人行刑,想着今日折腾了一天瑾竹肯定累了,转身朝着南宫若尘走去。
杜蔚见人不出房门反而走向相反的方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好奇地抬头瞧了一眼,却见方才还阴沉着脸的王爷正温和地笑着去牵那位白衣公子的手,惊得张大了嘴,被旁边的几位暗卫一瞪,立马又低下了头,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