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一般这个时候还没睡醒,草草地包好面包果酱同他一起出去,偶尔还记得在玻璃瓶里装些橘子汁。
领主宫如今已经成了市政厅,每天有富人和行会领袖选举的代表们在这集会。
她虽然对这儿的许多规矩还不太清楚,日子也过的颇为愉快。
毕竟大部分时间,达芬奇先生是不在梯子上的。
他可以对着墙壁画许久的草稿,涂涂改改或冥思苦想。
而她放好面包和饮水,就可以溜出去看看城里每日都有的演出和节庆。
有演讲家和传教士在街头高谈阔论,吹着风笛弹着里拉琴乐师旁边也有好些人跳舞。
露天剧场里总是座无虚席,演员们不光穿着逼真的戏服,还能被吊到高空中做出特技表演。
演出的故事往往是某一段史诗或者神话,偶尔也会演绎一段《圣经》里的故事。
海蒂在台下看的颇为专注,有时甚至也想上去来一段。
她可是专业的。
听说如果是大斋节到了,游行会格外热闹,几百只猎犬,好些猎鹰,还有号手和诗人都会列着队浩浩荡荡过来,上千个士兵和骏马也排成长龙,一眼望不到底。
达芬奇有时候会出来逛逛,去药剂师那里补点颜料。
海蒂发觉他和其他人的关系,似乎都颇为不错。
不知是家教的缘故还是其他,列奥纳多先生对陌生人都颇为和善。
他一直有下意识地修整自己走路的姿势,说话时尽可能地和善悦耳,哪怕自己并不是贵族,也颇为注意举止的分寸。
只是除了某个人。
那天他们拎着篮子继续往领主宫去,远远便见着一个浅金色卷发的男人。
他看起来俊朗而高挑,脸上还扬着笑容。
「列奥纳多——」
还没等海蒂认出来这是谁,达芬奇直接板起脸来,扭头就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大步离开。
「哎等等……」海蒂有些跟不上:「别走那么快。」
可没等他们走多久,那卷发男人便已经追了过来。
「列奥纳多,你是往领主宫那去么?」他扬起笑容来,柔软的卷发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泽。
没等达芬奇说话,他又一眼瞥见了拎着篮子的海蒂:「你这是把光辉女神阿格莱亚带到了身边吗,佛罗伦斯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看的姑娘了?」
海蒂听惯了恭维,好奇地问道:「你是谁?」
青年耸了耸肩:「他们都管我叫『波提切利』。」
「小桶?」海蒂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瘦削的小桶。」
「走了。」达芬奇头也不回道:「没工夫陪他闲聊。」
小桶先生俯身行了个吻手礼,笑着眨了眨浅绿色的眼睛:「有空记得来我的工坊玩,我可真想为你画一幅肖像。」
海蒂瞥了眼达芬奇,后者翻了个白眼便自顾自地离开,全然不打算再等等她。
她挥手和那人匆匆作别,加快脚步提着篮子跟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波提切利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悉。
是不是在乌菲兹美术馆里听说过?
可是谁会让自家孩子叫小桶呢……
「达芬奇先生,」海蒂穿着高底鞋,颇有种当年踩着小高跟的不稳感,脚腕一歪差点摔着:「等——」
达芬奇匆忙转身抓稳她,任由她双手抓着自己的胳膊晃了半天才稳下来,篮子里的瓶瓶罐罐跟铃铛似的响了一串。
他褐色的眸子在暗处如同琥珀一般,此刻露出少许的歉意来,可语气还是有些不愉快。
「你不要与那个人走的那么近。」
我才和他说上两句话……
海蒂脚腕一动,忽然轻声嘶了一下:「好像是扭到了。」
达芬奇拿她没办法,任由她扶着自己继续往前走,脚步放慢了许多。
「您很讨厌他么。」
他不声不响的走了许久,才应了一声。
「不太喜欢。」
「那……我还能去他的工坊看看么,」海蒂小声的试探道:「就看一圈,绝对不坐下来给他当模特。」
达芬奇瞥了她一眼,显然是不太愿意。
可海蒂走的一瘸一拐的,踩着高底鞋颇为费力,即便如此也在努力跟上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把她手里的午餐篮拿走,和画箱一起提着,继续扶着她往前走。
「主日做了弥撒再去,中午就要回来。」
「好,」海蒂忍不住露出笑容来:「看来您也没那么讨厌他。」
「再说就别去了。」
「不说了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