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2)

里面起码有二十几枚。

海蒂并不太敢接下这个,下意识地又看向洛伦佐。

「不够吗?」他询问道:「还是想要点别的?」

「不……不用这些。」她谨慎道:「您给我的报酬已经足够丰厚了。」

太多的财富会引来杀身之祸,她甚至连那些首饰都不敢放在身边。

领主打量着她的神情,示意克希马先带着她出去。

德乔留在了办公室里,始终都低着头。

「这些天观察下来,还看到了什么?」

女仆思索了一刻,才缓缓开口道:「她平日里乖顺驯服,没有犯过错。」

「但是,她不喜欢去浴室和其他人洗澡。」

「有时候要等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匆匆忙忙地进去,再匆忙地出来。」

洛伦佐把玩着纯金的戒指,听得若有所思。

总是围着披肩,下意识地遮盖着裸.露的胸脯。

不肯与他人共浴,也不与那些招摇又美艳的青年们往来。

即使是在颇受女人们欢迎的波提切利面前,谈吐举止也一直恪守着分寸。

古板,内敛,但又意外的有趣。

「下一次,领她去二楼的独立浴室。」他淡淡道。

权当做是今日的奖励了。

「是,领主大人。」

如今这日子,过得颇有些像当初在奥地利时的感觉。

同样是住在豪宅里,被女仆监视着。

同样有锦衣玉食,与享用不完的美酒。

也同样要隔三差五地应付一个大人物,还不能让他对自己起疑心。

海蒂已经完全淡定了。

她在这儿安生待着,危险因素恐怕只有美第奇先生一个人。

要是冒险去毫不认识的陌生地方闯荡,一不小心可能就会屍骨无存。

她现在的生活,实在是安然而又规律。

除了祈祷和弥撒以外,一般早上来一大杯的柑橘果汁,然后开始用英文或者德文写日记,只回忆定理与公式,不谈论任何私人问题。

下午会简单做些实验,但碍於器材和原料的关系,成功率一般不高。

待着累了,便去领主广场走走,又或者是看波提切利与达芬奇先生的画。

他们有时在工坊待着,有时在庭院里听着提琴画着画,但彼此很少交谈,也总是坐得远远的。

但不出所有人意料的是,达芬奇先生又开始拖延了。

他那三博士来拜据说是火速地起了个一个草稿,然后就扔在那两个多星期。

后来就一笔都没动过。

海蒂这边的橘子皮发霉事业也并不太顺利,杂菌总是出现很多,青霉菌也并没有培养成功——玻璃皿里的牛肉汤都换了好几次。

她心里烦闷,索性下楼去催稿。

自己怎么也是在为西方美术史奠基。

今天多催十句话,来年卢浮宫墙上多幅画。

这一下楼,就又瞧见某人同侍从抱着一个大袋子,显然又要往地下室去。

罪恶的某人笑着眨了眨眼睛:「再教教我?」

不教!您去好好画画别分心了成吗!

说来也是奇怪,那洛伦佐在她面前总是冷冰冰凶巴巴的,对这几个画家倒是格外的纵容。

一个放任他画异教的神话和**,另一个放任他偷屍体解剖构造。

这佛罗伦斯之主的脾气也真是难以捉摸。

海蒂脸上虽然带着薄怒,但还是跟着他下了地下室,总担心这台阶上突然滚出个脑袋出来。

那大麻袋随着颠簸发出闷钝地撞击声,听起来像是一堆骨头。

等真瘫在长台上解开了,还真是一整套的白骨。

海蒂捂着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天才跟疯子总是就差这么一点。

哪怕是现代人看到这些,恐怕也要报警911的。

达芬奇在坟地里起棺材的时候,就预先把那白骨的构造画了出来,现在是再按照旧有的记忆复原。

他一旦忙碌起来,又高度地注意力集中,甚至听不见海蒂说话的声音。

人体有两百多块骨头,其中颅骨、躯干骨、四肢骨,全都有详尽且巧妙的配套。

海蒂坐在台子旁边,见那侍从点好烛火倒好葡萄酒就远去了,良久才看向那拼积木般复盘着人体的达芬奇。

「你……真的不信神灵吧。」

这个时代的人,几乎全都是狂热的信徒。

没有印象派,没有抽象派,只有一幅又一幅纪念天神的画作。

他们相信人负原罪而来,活着就要赎罪受苦,甚至自己为自己实施鞭刑作为苦修。

只有这样,死了才可以上天堂。

可是达芬奇,他是个异类。

「我?」达芬奇端详着手里的肋骨,他还戴着海蒂送的那副手套。

「大概吧。」他笑了起来:「比起那些复活降生之类的神迹,我更关心这些事情。」

血液的流向,心脏的功能,矿物的变化,机械的构造。

人间的这一切,也许才是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