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2 / 2)

守在一旁的女仆露出笑容来,示意小乔凡尼已经睡熟了。

他不仅呼吸均匀了许多,连高烧也在消退。

睡着的样子就像小天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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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蒂心里计算着那管青霉素的用量,心里并不是很确定。

还好这孩子病得不算太严重,她根本没有储备多少这种药,可能刚才的那一管都剂量不够足。

他们几人确认了孩子的状况,一起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大概还要给他注射六到七次,」海蒂在夜灯下确认着瓶子里的药粉,语气有些不确定:「药可能不太够用,但他应该会渐渐恢复健康的。」

鲁切莱先生激动地说不出话,旁边的侍从直接给了她一个满当当的钱袋:「请一定收下我们的谢礼——小乔凡尼是我们非常珍爱的四儿子,我和南妮娜都不能失去他!」

海蒂犹豫了一下,但侧头看到了洛伦佐鼓励的眼神,还是接了这个谢礼。

也是,有这些金币就可以生产更多的药物出来,以后也可以救更多的人。

「请问这个药是从哪里来的?波斯商人或者阿拉伯人那里吗?」南妮娜急切地问道:「我们派人多去购买一些,应该也可以给其他孩子留着备用吧?」

「这个……是我自己制造的,」她无奈笑道:「下一管恐怕要等上两个月了。」

「这一切都要感谢领主大人的支持,」海蒂看向旁边安静的洛伦佐,又看向那对夫妇,表情颇为诚恳:「小乔凡尼一定会好起来的。」

夫妇两简直想把她留在宫中当做永远的客人,临送别时也不厌其烦地表达着谢意。

但等海蒂上了马车,洛伦佐也坐了进来,肩膀几乎能够触碰到彼此。

她怔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坐错车了,起身就想往外走。

「坐下。」他淡淡道:「我是骑马过来的。」

海蒂心里叹了口气,把那种不自在的感觉遮罩开,安静地等待着回宫。

此刻已经夜凉如水,蟋蟀的声音在远处此起彼伏,还能听见巡夜官的警犬偶尔吠叫几声。

她的坐姿放松而又优雅,但似乎在出神地想着什么事情。

洛伦佐原本在看窗外的治安情况,又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

哪怕在夜色之中,那两弯细眉和浅蓝色的眸子,也如同油画中才会出现的美人一般。

他想问她一句什么,又或者是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但……说什么才好?

如果问候她,最近工坊还需要什么説明,又或者是她还希望做些什么,会不会殷勤的有些异样?

已经夜深了,谈论天气也不太合适。

对了……她的那两只兔子……

他轻咳了一声,打算简单聊句什么。

马车却停了下来。

「大人,已经到了。」

海蒂应了一声,终於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先下了车,伸手扶她下来。

那窍长又白净的手带着淡淡的温度,在碰触的那一刻似乎连时间都静止了一秒。

海蒂没有发现这个人的沉默有些反常,只礼貌性地道了一声谢谢。

他们一起从侧边上了楼梯,一路无言。

两人在楼梯口分开之际,海蒂下意识地开口道别。

「晚安,美第奇先生。」

对方淡淡瞥了她一眼,迳自上楼离开。

小乔凡尼在五天后渐渐痊癒了。

他的发烧症状完全消失,红疹也退散了好些,连舌头都开始缓慢地恢复正常。

虽然食欲和精神状态还是很差,但也比之前奄奄一息的样子要好了太多。

与此同时,鲁切莱家族和美第奇家族一块给予了青霉工坊更加雄厚的赞助,用不菲的金币数量来确认自己可以用药的优先权。

海蒂渐渐也拥有了一批能干又得力的手下,德乔在她的影响下也开始渐渐学着认字和看书,在很多时候都可以帮到她好些事情。

她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平顺,只是也少了些什么。

——达芬奇有三四个月没有回来,连杜卡莱王宫里都寂寥了不少。

偶尔她低头弹着莫札特的曲子,会突然想听听这位老朋友演奏的里拉琴。

但还没等复活节来临,达芬奇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大概是路途和风霜的洗礼,他看起来成熟了许多,身上也开始散着一股青年特有的锐气,眼神坚定而又明亮。

而且他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个足够震惊整个佛罗伦斯的消息。

——默罕.穆德二世和路易十一都相继去世了。

这消息来的太过突然,但又似乎完全符合常理。

默罕穆德二世在还没有离开人世的时候,他的儿子们就开始为了家产和权力争斗不休,哪怕从土耳其那边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也足够让人联想到先前的许多事情。

而路易十一年纪实在太大,见上帝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有海蒂在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神情微不可见的变化了一下。

她知道那个法国国王是怎么死的。

美第奇的情报机构……真是越来越成熟了。

达芬奇这一次不仅勘测完了附近的各个水系,而且提出了疏浚运河、架设桥梁等多个建议,相关提案也被采纳了一部分。

如果能按计划完成水渠和桥梁的建设,人们的出行交通和生活用水都会方便许多。

不仅如此,他还给海蒂带了好些奇怪的礼物,以及一布袋的各种野果子。

如果那些蔬菜和水果都不能产生能够快速发酵的青苔,要不要试试这些形态奇怪的野果?

海蒂颇为开心地接受了这个礼物,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也不知是因为天气渐渐暖和了的原因,还是因为那野果子里真有个什么奇怪的品种。

她真的找到了一个类似甜瓜的东西。

它看起来只有现代的番茄一般大小,而且在带回来的时候已经长满霉菌了。

但这霉在刮下来放入培养基之后,发展的速度是其他菌种的三十倍不止,速度快到让人怀疑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可在和金色葡萄球菌的对比实验之中,它又非常欢快地吞噬掉了几乎所有的葡萄球菌,繁衍的速度如同兔子和田鼠。

——这简直是个奇迹!

如此强大的吞噬能力,以及旺盛到令人咋舌的发展速度。

有它在,青霉的制备应该也突飞猛进吧。

海蒂直接带着达芬奇去看了牛肉汤罐里最新的进展——菌丝均匀又细密,完全比从前的要好太多。

两个人趴在旁边看了好久,笑的跟小孩儿一样。

复活节终於来到,城中的剧院也开始上演老套的神话故事,叛徒犹大永远都蹩脚的如同一个小丑。

按照惯例,他们一行人都要去圣母百花大教堂参加祈祷和圣吻仪式。

这是个老传统了——早在两三百年前,原本是教众们相互亲吻,以赐予对方平安。

但由於异性的吻容易引发异教徒的攻讦和抹黑,后来教廷便规定教众们只允许亲吻同性的唇。

再到后来,便改为亲吻金属盘和圣像。

他们一行人排成长列,在主教的注视下交接着金属盘。

「愿平安伴随你,我的兄弟。」

洛伦佐放下了银盘,人们开始一一低头亲吻和传递。

「——伴随圣教。」

海蒂接过了银盘,漫不经心地给了它一个吻。

由於痛经的关系,她一夜都睡的不是很安稳。

达芬奇接过了她手中的银盘,忽然想起了古希腊的浪漫小说、奥维德的诗歌,还有默罗德的那一句「我告诉那位少女她很漂亮,於是紧随其后亲吻了圣像牌。」

他怔了一下,意识到主教正在注视着自己,於是低头也飞快地吻了一下。

却刚好是她刚刚亲吻过的位置。

带着些许的微热,以及淡淡的柑橘香味。

海蒂……

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在深呼吸。

青年有些慌乱地看了眼旁边的姑娘,对方却在仰望彩色玻璃上的圣像。

主教的声音遥遥传来,显得渺远而不真实。

「——伴随你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