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挥手十字街
黄春江挑着两篓鲜鱼,踩着一级又一级青石板,爬上码头,来到闸口,走进县城北大街,朝着位于西大街西口的龙寿县肉食水产公司收购站走去。肩上黄澄澄的槡木扁担节奏均匀地闪动,两只鱼篓平衡地随着他前进。他尽可能地靠街边行走,避开人流和自行车,和手扶拖拉机。
他不时换一下肩,一手托起扁担,一手抓住鱼篓绳,把扁担从右肩换到左肩,走出一段路,又把扁担从左肩换到右肩。他平时除了进城交售鲜鱼,几乎没有什么挑担的时候,不像农民每天都要挑担,有时甚至从早挑到晚。渔民的肩膀劲远远不能跟农民相比。而农民的手劲则一般赶不上渔民。他想改造了连家渔船,实现了陆上定居,自己身为渔民,既要有农民兄弟的肩膀劲,仍然要保持渔民的手劲。他暗暗要求自己,从今天开始,要多练习挑担,一旦开始筑大堤,建垸子,就不会感到肩膀没有劲,就不会感到扁担压得肩膀痛。
黄春江边走边想,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呼喊他的名字:
“春江,春江!”
他放下担子,回头一看,只见瘦高个子李玉妹怀里抱着儿子鸡婆,从北门渔码头那边急急匆匆地追过来。与他靠拢了,她嘴里呼哧呼哧地好像扯风箱,脸上露着焦急的神色。
黄春江关心地问:
“鲤鱼嫂,鸡婆又病哒?”
李玉妹连连点头说:
“病得蛮狠。我这伢儿的一条性命不晓得保得住啵?”
黄春江伸手摸了摸鸡婆的额角,说:
“哎呀,烧得这么厉害!为什么挨到这时候还没去诊嘛?”
李玉妹说:
“你莫讲起!都只怪他那个砍脑壳的爹爹。”
黄春江问:
“钱队长他怎么啦?他又是哪里做得不对呀?”
李玉妹满肚子的火气,顿起脚来骂男人:
“钱仁和不是个东西。俺鸡婆投错了胎,给钱仁和做儿子,硬是黑了瘟路。”
黄春江心里不解,边走边问:
“他又是怎么的?”
李玉妹气愤地说:
“鸡婆昨日下午发病。催他几次,要他把鸡婆送到县人民医院来打针。他像驾不动的渡船,随你如何催都催不走。只说是头疼发烧总有的,要诊,明朝横直到县城北门外渔码头拢红,那时上医院就诊也不迟。他跟你唱反腔,你牙齿讲出血来都是水。”
黄春江说:
“小伢伢儿不像大人,有病拖不得的。一拖就会拖出大事。何况鸡婆连续掉进水里,连续感冒发烧。是要及时送到医院打针吃药。钱队长是怕耽误打鱼。他的心是好的。”
李玉妹说:
“好个鬼!他的心才不好呢!”
黄春江说:
“钱队长还是个好人。这点你莫冤枉了他。”
李玉妹说:
“他害人之心还是没有啰!就是胆子太小哒!”
黄春江说:
“你这话还算公平。”
李玉妹说:
“我要不是看到他心地善良,我早就一脚把他踢跑了。”
她说着,“啊,啊”地拍了拍鸡婆。又说:“我也不求乞他,驾起双合叶就跑。船到湖当中,才想起十几篙钩还在湖里。不收还行?就不得不等了一夜。这而今,鸡婆烧得眉眼不睁,气都出不赢了,那个鬼才晓得锅儿是铁打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这才说:‘吃亏我昨日不愿去请假。’我心里火星子直冒,问他:‘为什么?’他说:‘怕挨批评’。我骂他:‘你这瘟死的,难怪人家叫你鱼籽胆啰!’”
黄春江问:
“他为什么怕挨批评呢?”
“我也这么问他:春江会批评你?卜支书会批评你?源福哥会批评你?银河哥会批评你?四伯会批评你?1963年春上,你在洞庭湖里得伤寒,不是他们几个轮换着,足日足夜驾几百里,把你送到县人民医院诊好的呀?我问得他眼睛珠儿往上翻。”
黄春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