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姑娘视会议为一场决定成败的硬仗(2 / 2)

春柳湖上 杨远新 2947 字 1天前

“祖国的江河湖海无限宽广,生成是社会主义渔民放网下业的场所。集体所有制解放了渔业生产力,天然鱼类生产逐年增加。现在不是生产关系不能适应生产力发展的时候。要挽堤修垸,深挖鱼池,发展养殖业,是主观和客观相脱离,是好高骛远,劳民伤财,是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是……不亦乐乎!”

徐学勇摆出一副最有学问的架子,搜索枯肠,把从初中、高中政治、语文课里学得的哲学、政治经济学术语,搬来阐明他认为可以击中要害,赢得人心的观点。

他说着,说着,事先记熟的几句话用完了,不晓得怎么结尾。对不起,学问家也顾不得语气不连贯,所以他说到最后理屈词穷,管他凑上了“不亦乐乎”四个字。

王萍听他放炮,心里就发酸。她对他的脾气熟如锅粑,了如指掌。她刚来渔村半年多,火白鲢就处处讨好她,恨不得跟她一鼻孔出气。她赞成什么,他就举手;她反对什么,他就嗤之以鼻。纵令他的见解一点也不合姑娘的心意,也要转弯抹角,反复讲清楚;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就干脆违背自己的意愿而迎合她的心意。

世界上的人和事也真怪,一个具有鲢鱼式的火爆性格的青年,在企图赢得一个姑娘的倾慕之时,变得像一条温顺的鳙鱼,处处违拗自己的意志。对待连改、定居问题上,往日,尽管雷耀湘、黄春江、胥大海屡次给他讲到,要他跟上形势,而他根本没有关注过。自从看了《春柳湖社会主义新渔村建设(1965-1975)规划草图》,王萍向他提起,他才思索起来。他事先没弄清楚王萍的意图,就说了个反对意见。他俩那夜在湖上不欢而散之后,他只好给王萍写了几封信表示服小,过饶。

就在这时,他从卜思源嘴里得知,他心目中的“大人物”刘国池局长反对连改、定居。天啦!岂敢和刘局长唱反腔呢?刘局长在春柳湖蹲点,掌握春柳湖捕捞大队的命运呀!嘿,读了一肚子书,要离开渔船,展翅高飞,不靠刘局长靠谁?

他不能把前途和命运全部押宝似的押在王萍身上。但他又不愿意让这个顶顶标致,人才出众,又同自己具有同等文化程度的长沙下放姑娘让人家抓走。所以,总是想尽办法说服她,站到自己观点上来。可是,他硬是无法说服王萍。反而,王萍还要教训他。这怎么办呢?两种截然相反的心情,如同交叉口上的两股急流,在他脑海里猛烈的冲击。他听老师讲过,也从书本上看到,辩证法的威力无穷,能够战胜一切。他便试图用脑壳里头那点有限的辩证法知识解脱眼前的窘境。

徐学勇心想,矛盾斗争要统一,统一就解决了嘛。这就统一它一下吧。于是,他决定:刘局长是不能顶撞的。只要刘局长真正看中了他,有朝一日,总能离开春柳湖,走进大城市,显露才华,飞黄腾达。嘿,那时候,你王萍还不像蝴蝶寻花一样来追求他吗?退一万步讲,你王萍不情愿等到那一天,天下那么多美丽的少女,随手拣来嘛!女人选男人,首先选的是金钱和地位。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对王萍不仅绝对不能放弃,还要千方百计地争取拉拢,如果两人的婚姻能成功,那就是十全十美的人生嘛。

火白鲢心情的矛盾就是这样统一的。所以,他吐出了这样的言论。

这时,苹果脸姑娘看透了他的心,把手中的钢笔用力朝桌面上一搁,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说道:

“我算把你看穿哒!你又想喝一肚子水了是不是?”

“这……”

火白鲢被王萍当人暴众的破了面子,他本来要暴跳如雷,予以还击,但他一看到那张无比美丽的苹果脸,火气就跌落下来,舌头也没有了力气。

安长庚懂得火白鲢的心思,指着王萍,笑着调侃道:

“学勇!这是得罪不起的啦!你如果不怕打单身,你就得罪她吧。”

对徐学勇这种心思看得不透,还有点恍恍忽忽的人,经笑和尚安长庚这样一点拨,心里豁然亮堂了。于是,会议室里发出哄堂大笑。

笑声过后,人们听见一阵很粗的鼾声。

“钱队长!钱队长!”

火白鲢为了掩饰他的窘态,巴不得有这样的鼾声来救了他。他借机连声呼唤。并说:

“参加这么重要的会议,你钱队长竟然睡着了,这是什么态度?”

坐在卜思源身后,背靠板凳的鱼籽胆钱仁和从睡梦中惊醒,只见手里的烟火触到自己刚才换上的新北京蓝衬衫右襟上,他发出“哎哟”一声,双手连拍直拍,拍掉了细细的火星,借着渔灯的光亮,只见右襟的下方呈现出一个黄豆大的洞。

雷耀湘见此情形认真地说。

“我说钱队长呀!你硬是不记性,参加这么重要的会还打瞌睡?”

安长庚见钱仁和遇事不表态,还跟着卜思源屁股后头转,便夹带一点批评的意思,指桑骂槐似的笑着说:

“钱队长呀,你硬是个顽固派呢!”

钱仁和问:

“我哪里顽固了嘛?”

安长庚说:

“每次开会我都劝你,叫你莫钓鱼。而今,都是大网大业的,搞的是尼龙、胶丝网,连改、定居后,还要搞化学化、机械化。你这个麻岩脑壳,偏偏不爱革新,还要坚持钓鱼这号小手工劳动。看看,还是莫再顽固的好,莫仗着你肉皮厚,新衣服多嘞!这不又烧了一个洞吗?”

大家又笑了。钱仁和也笑了。只有卜思源哭笑不得。他觉得笑和尚这番话毒得狠,骂的不是鱼籽胆,而是骂的他卜思源。他想起这些年来在按劳力分红还是按业次分红的问题上,在要不要把虾公背收留下来加以限制、改造的问题上,在改革不改革网具,推广不推广三层网的问题上,在反对不反对水面开放,包产到船的问题上,春柳湖真正跟黄春江作对的硬骨头还是他卜思源。对于三队队长安长庚刚才使出的打磉墩,惊屋柱的做法,他心里几多恨啊!

卜思源恨不得站起来狠狠地质问和斥责安长庚一顿。一转念,还没到时候呀!刘局长讲得好,不要因为小不忍而乱大谋啊!切莫打乱了刘局长的战略部署。他向卓有德投以期待的眼光,好像在说:火白鲢这一炮没有放响,是胜是败就看你鲶鱼嘴放冷枪啦!

其实,卜思源明白:这是幻想。只能在背静的地方摇摇鹅毛扇子,烧烧阴阳火的卓有德,怎么能在大庭广众的场合下打起兜风旗呢?

果然,卓有德只是低头不语,睃也不睃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