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不写好检讨不放你回家
雷红菱没有理睬,一手抠出随身携带的日记本,一手抽出钢笔,又把高脚煤油灯向前移了移。
卜思源赶紧往灯肚里添加煤油。
雷红菱摊开日记本,亮出钢笔尖,意味深长地说:
“恐怕满足不了你的要求嘞!”
卜思源说:
“哪里,你是春柳湖第一代高中毕业生,独一无二的女秀才嘛。一定写得好。只要说明问题,不论文采好坏。”
雷红菱再也不出一言,起身踱着步子,从窗口远望,仿佛透过春柳湖上沉沉的夜色,看见身穿宽大渔裤,腰间系一根粗麻绳的黄春江双手驾着小五斗渔划子,率领流钩、丝网、鸬鹚三个生产队的一百多条渔船驱开夜雾归来。她不禁想起了崇拜的乾隆时期本县女诗人赵孝英的《泛舟》一诗:鱼鳞江上碧烟开,月影萧萧度树来。一片渔歌何处起,芦花深处小船回。雷红菱轻轻吟出了声。
卜思源问:
“看来你已经打好了腹稿是不是?趁热打铁,赶快把想好的写下来吧!”
雷红菱说:
“那好。我念给你听,你看要得啵?”
卜思源高兴地说:
“你念吧!我洗耳恭听。”
雷红菱把赵孝英的诗《泛舟》念了一遍。
卜思源有种被耍弄的感觉。他问道:
“你说的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是乱弹琴!”
雷红菱说:
“这不是乱弹琴。”
卜思源问:
“你说是什么?”
雷红菱说:
“这是对牛弹琴。”
卜思源气得浑身发抖,手指雷红菱吼道:
“你,你不仅没有组织纪律,连长幼大小也不分。我还是你的长辈嘛!”
雷红菱不再回话,眼睛依然注视着春柳湖上,祖国和世界都展现在她眼前,她觉得胸怀无限宽阔。不曾想,当她放眼夜雾下的春柳湖时,惊讶地发现高高的窗玻璃下端,露出两双熟悉的眼睛。是周小芹和鲤鱼嫂在默默地关注着自己。她的周身升腾起一股热浪,通过血管,汇集到心窝。她向小芹和鲤鱼嫂递过决不辜负希望的坚定目光,立即返身,仍然坐回桌前,在日记本上挥笔疾书。
卜思源说:
“你就写在纸上吧!”
雷红菱答:
“不,这是我终身难以忘怀的大事,应该记在日记里。”
卜思源心想:只要你写,这也行。他的眼睛盯着姑娘,一眨也不眨,迫不及待地等着姑娘抓紧写完,好让他称心如意地带着去见刘国池。雷红菱起身踱步的时候,他似乎很理解,这是动笔之前的酝酿和构思。本想催促一句,又生怕打断姑娘的思路。
卜思源看到姑娘伏案提笔,心里洋洋得意,仿佛看到了一份字迹清秀工整,内容深刻扎实的检举材料。有这么个证据抓在手里,任凭黄春江有三头六臂九张嘴,也滑不脱乎了,非得依章严惩不行。他巴不得早点给黄春江定个铁案,撤销党支部书记,还给个党内处分。到那时候,他多少年来盼望要摘掉的那顶“副”字冠,就不摘自掉了。这春柳湖的渔船要朝哪里驾,网往哪里撒,都只由得他了。再不像过往,一年四季受他黄春江的窝囊气。
雷红菱写下了“12月3日”五个字,停住了笔,笔尖悬于空中,仿佛在凝神思索。她把钢笔放下,将日记翻到前头看了起来:
9月11日
春江哥从青鱼港回春柳湖,与百年不遇的洪水搏斗,救起老人和小孩,他不顾疲劳和我谈话,向我再次提出了一年前提出过的问题:理想,前途,幸福,到底是什么?如何去理解?又如何去实现和争取?我觉得这是一张严肃的考卷。我认真地做了回答。
“对!”雷红菱看到这里微笑着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说:“光说得好还不行。更重要的是实践!”她一边看着日记,一边从衣袋袋儿里抠出红蓝铅笔,在“实践”两字底下加上了两个蓝色的着重号。她继续往下看:
9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