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春江听了,又理直气壮地质问:
“只有旧社会的渔霸渔主才骂贫苦渔民,你而今是共产党的干部,也习该骂他们吗?”
卜思源吼声更高:
“我说黄喜妹呀黄喜妹!你的汗毛干了吗?你肚子里有墨水吗?你见过外面的世界吗?你走的路有我过的桥多吗?你屙泡稀屎好生照照自己,看你懂得什么?我可以说你什么卵都不懂!只晓得逞能。”
数年来,他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耐心细致地帮助卜思源,可收效不大。
他走着,想着,和胥大海来到了卜思源的渔船跟前,船上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他晓得,水莲姐和卜思源吵了架,带着伢儿到黎少军船上,和少军的媳妇儿吐心思去了。
他打开中舱里的铺盖,将卜思源放到铺上,解开系在舷板上的开水瓶,往脸盆里倒出一点开水,用瓜瓤从湖里舀了少许冷水,掺进热水里,调匀,打湿毛巾,给他洗干净脸,然后脱下他身上的棉衣,为他盖好被子。
他拿起棉衣要晾到艄后羊角桠上去的时候,一个龙寿县水产局的信封从棉衣口袋里掉了出来,他机警地捡起,十分好奇,想抽出信笺看看,但觉得这是不道德的行为,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哎哟!”
卜思源一声长叹,翻了一个边,一双醉眼盯着黄春江手上的那封信,用炫耀的口气说:
“我说喜妹……你看看,刘局长……对我……多信任呀!凡是大事都……都交给姐夫我办,凡是心里话都……都对姐夫……我说。”
黄春江说:
“那是的。刘局长对你非常器重。你喝多了,你已经醉了。现在不谈这些了。你好好休息吧!”
卜思源说:
“我没有喝多!我没有喝醉!谁说我喝多了?谁说我喝术了?那,那是胡说八道。”
黄春江未接卜思源的话,将他安顿好,欲尽快离去。
卜思源则对他命令道:
“喜妹你……不……许走!你……你把刘局长的……信……念给……我……听……听。看那上面,那上面都写了些什么。你不想听吗?”
黄春江明白,醉汉都是表面醉心里醒,虽然语无伦次,但每字每句都是有目的的。这时卜思源要他念刘国池的来信,显然是在他面前摆谱,目的是抬高他自己。他想:要念就念,看刘国池在信中对他说了些什么,也好做到知己知彼嘛!他打开信笺,唸道:
思源同志:
眼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尖锐斗争。要注意斗争策略,千方百计地争取群众,团结大多数,孤立一两个人。一月前,我说的那件事,到时候一定要做好。渔民都是现实主义者,从经济上得到了利益,尝到了甜头,就会感觉到跟着我们走的好处,才能够自愿地跟着我们长期走下去。
国池亲笔
黄春江念完,看看卜思源,正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睡得像一团烂泥巴。
黄春江对着胥大海苦笑了一下,立即把信笺装进信封,原样放回卜思源的棉衣口袋里。
安置好卜思源,他和胥大海离开渔船,缓步在龟纹般的混凝土江堤坡上行走。
他俩分析刘国池的信中所包含的深层次内容。
黄春江说:
“‘我说的那件事,到时候一定要做好。’这是什么意思?”
大眼睛小伙子眨眨眼睛,说:“是不是指的‘要孤立一两个人’这回事?”
黄春江又分析:
“看来,他们要在人民币上下功夫了,用金钱笼络人心。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胥大海说:
“有道理!他们就像落网的鱼儿,不狠狠地挣扎几家伙,死都不得闭眼。”
黄春江说:
“俗话说,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他们跟横冲直撞的鳡鱼一样,撞不破网,也要搅起几个吓人的水花。大海,你晓得那信是怎么来的吗?”
大海摇摇头。
黄春江提示:
“卓有德不是才来吗?据我分析,是他当了这秘密交通员。”
胥大海说:
“嗯,十有八九是他。”
黄春江果断地说:
“卜思源肯定会遵照刘国池的旨意,很快地向俺发动一场新的攻势。俺要抢在前头,争取主动,向群众揭露刘国池、卜思源要干的丑恶行径。我打算在这洞庭湖上多呆些日子,一方面收集亲鱼,一方面与每个渔民都沟通交流。”
胥大海说:
“要得!要得!”
黄春江说:
“卓有德不主动要求回去,我们也不催他。看他在这里搞些什么花脚乌龟。只是要千方百计提防他,有不得丝毫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