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两个姑娘不敢接招
黄春江站在朱秋萍墓前,好像朱秋萍还没有走似的,依然和他、和大家在一起不顾冰雪严寒修鱼池。
也就是他今年第一次下东洞庭湖之前的一天,连续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把整个天地染得一派银白。
这天清早,水兵从热烘烘的被窝里头伸出脑壳,把眼睛贴近棚缝朝外一看,哟,饭团似的雪花,一团连一团,不停地跳到地上,打个滚,连成一片,就像船舱里堆的鲜鱼那样白花花,铺满大地。
她连连喊道:
“爹爹,恩娘,哥哥姐姐,快看,快看,还在下雪嘞!看啦,看啦!”
无人回应。
水兵感到奇怪,人呢?
她伸手往两边被窝里一摸,哎呀呀,没得人啦!嗯,又是天没亮就上滩岸挖鱼池去了。
她掀开被窝,穿好衣服,钻到船头,就要往岸上跳。
忽然,她伸出的右腿又缩回来了,眨眨眼睛,心想:爹爹恩娘都为修鱼池出大力,流大汗,她做点什么呢?
她打算挑土去!不,伯伯叔叔、姑姑姨姨们不得让她干。
她转念一想,对了,给他们递毛巾揩汗。这事她既干得了,又能得到长辈们的支持。
她回到中舱,打开恩娘的衣箱,从里头翻出一条蛋黄色的崭新毛巾,捧在手里,跳上滩岸,撒开小腿,奔向鱼池工地。
工地上,银锄腾空,铁锹落地,砸开坚硬的冻土,送进撮箕里。
一担担撮箕从鱼池里起飞了,从左边,从右边,从前面,从后面,飞成直行,直上鱼池堤,卸下乌光油亮的泥土,又飞回来,宛如穿梭,往来不断。
朱天湘给面前的撮箕上满了泥土,把锄头挖进泥巴里,两手捧在一起,啐了口唾沫,连搓直搓,扬起挂满雪花的眉毛,打量肩上挑担撮箕朝他走来的姑娘,问道:
“红菱,你怎么到我这里来啦?”
雷红菱戴一顶米黄色毛线织成的风雪帽,满头短发藏得严严实实,鹅蛋形的脸更显得端庄红润。只是她这标致的面容,与她走路的姿势蛮不相称。看,她右腿往前用力一跨,轻轻落地,右腿老是跟不上来,像一根笔直的棍子拖在后头,右脚往前跨一步,左脚后头踮一下,付出极大的力气。
当她走到朱天湘面前时,却大大方方地连跨了两大步,轻轻松松地说:
“我来不得呀?占了你的眼睛是啵?”
其实,这一切的一切,朱天湘看得一清二楚。他早就听人讲,雷红菱脚上打起了银壳子大的血泡,天天夜里疼得哼,要她恩娘给她又吹又摸。
可是她一到工地当着众人,却从不哼一声,装着没事似的从早干到黑。
平素日鲁莽的小伙子,这时也用起了心计,他假装不晓得的样子,把雷红菱抛下的两只撮箕在面前摆好,往一只撮箕里上满了土,故意停住挖锄,说:
“占眼眼不占眼睛,反正不欢迎你来。你和春江哥是一个战斗小组,他装土,你和秋华姐挑土。你为什么要来给我增加负担?”
雷红菱说:
“你还蒙在鼓肚子里过日子哟!妇女队长朱秋萍累得晕倒了,春江哥送她到工棚里休息去哒。”
朱天湘张嘴答不出话。
他说晓得啵,不好;他说不晓得啵,也不好。
他舌头一转,说:
“嗨,要是大海哥不出湖,你挑他挖,就像这撮箕一样成双成对,几多好啰!”
旁边的历抗美、安长庚都哈哈大笑。
红菱姑娘不好意思,朝朱天湘扬起手上的木钩,伶牙俐齿地说:
“湘儿,你,你……你想讨姐姐的打啵?看我揍死你!”
“哎呀,莫打架,莫打架!”
王萍肩上挑一担空撮箕,“咔嚓咔嚓”地跑拢来,说:
“都只怪卜思源和火白鲢搞阴谋诡计,不然,大海哥不得出湖。他们一对也省得拆开。红菱姐,是的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