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啦,怎么搞的?我再去喊。”
“来哒,来哒!”
黄春江指向湖边。
果然,一个中等身架的壮年汉子,背着斧头锯子,在瑞雪纷飞中,匆匆朝土场走来。
他刚只走拢来,雷红菱劈头说道:
“河清叔,你怎么像八十岁的翁妈纳鞋底,磨磨蹭蹭。请你急性点,无论如何要在今朝帮俺做好鱼车鼓拖带泥船。早一天投工,就能使连改、定居早一天实现。时间就是胜利啊!你是从湖上来的,晓得有人还在欺负俺,只希望连改、定居搞不成器。你要帮俺争口气。”
邹河清将斧头、锯子往地上一放,说:
“莫讲这些生义气的话。都是几个打鱼人,互相讲什么豪狠啰!”
他就是这号人,听不得“斗争”二字,不论遇到什么矛盾,都要想方设法弄得平平和和。不论对什么人,都不得罪。他这种思想,并非昨日落的雨,今朝长的菌,而是旧社会给他精神上留下的伤疤。
那还是解放前夕,他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跟着爹爹驾着破船,下湖摸手坑子,越是严寒,越要脱光上身伏在船脑壳上伸手下水。
舅舅见他年纪轻轻,做这种苦工没得出息,便把他介绍到一家作坊里学木匠手艺。
有天,他跟工头闹翻了脸,对干了一场。
作坊老板不骂不吵,连笑带讲地对他说:
“人生在世和为贵,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得罪了人,没得好处的。”
“真的吗?”
他暗暗问自己。
老板的话果真灵验,工头每天都给他一副阴沉难看的脸。光是这样还罢,凡带点技术性的工夫都不让他沾边,只是打打杂而已。
夜里,他困在草铺上想着心思,觉得老板的话千真万确,不怨天,不尤人,只怪自己没忍下一时之气。
从此,他吸取了教训,受了天大的气也往肚子里吞,再不和工头唱反调。这样,工头阴沉难看的脸上出现了笑容,有时还让他学点技术活。
他觉得心满意足了。
他爹爹临终的时候叮嘱:
“河清,你学了两年手艺还是做杂工,要是能置办起两件网具,还是回春柳湖来打鱼吧。”
老人抽了一口气,又说:“你去叫历三叔来。”
历崇德一上船,他爹爹就央求道:
“老三,我一生一世就你这么一个好朋友,你就积点德,修点福,替我多多照看河清吧。”
历崇德本是谨慎、胆小之人,邹河清跟了他几年之后,越发变得不与他人争上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