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上。”
郭冬廷“咚咚咚”地爬上楼梯,很快又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身后跟着几个衣冠楚楚的人。
大家分宾主入座,唯独餐桌的上首位空着。一道道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门口,除了回家的农民从门口匆匆而过,却不见他们期盼的人来到。公社党委组织委员对郭冬廷问道:
“你早晨跟贺书记约定了没有?”
“时间、地点,都交待得清清楚楚的嘛!”
郭冬廷嘴巴里这么回答,一颗心却像湖里的鲤鱼,蹦到了喉咙口。他站起身,焦灼地朝门口走去,又听公社党委宣传委员对他问道:
“郭书记你只讲,贺书记他答应来啵?”
郭冬廷掉转身,返回到餐桌答道:
“莫急!一社之主,要管的事太多。他恐怕被别的急事牵扯住哒,一时脱不得身。他从来都是讲话算数的。他不会不来的。”
正倚在厨房门框上吸烟的王师傅突然插了一句:
“听聂家桥公社的人讲,他在那里当书记的几年时光里,没有进饭店吃喝过一次。蛮过得硬嘞!”
郭冬廷赶紧向他递眼色,可是,他像个木鱼脑壳,一滴滴都不理会,只晓得一边呼烟一边自言自语地往下说:
“他调到沧港公社来的当天,到镇里去检查,居委会党支部书记见他是新来的领导,特地买了半斤鸡蛋糕招待他……”
组织部来的客人好奇地问:
“他吃了没有?”
王师傅回答;
“吃哒!”
郭冬廷意味深长地说:
“这时候你讲这些搞么得?”
王师傅依然按照他的思路往下说:
“他吃是吃了,但他当场付了钱和粮票呀!”
郭冬廷心里暗骂道:你这个傻家伙!真的只会抓锅铲把,不晓得看对象讲话。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你当着组织部两位秘书说这种话,不是让他俩难堪吗?他看了身边的两个客人一眼,连忙打断话题:
“嘴巴两块皮,天生吃好的。未必他的嘴巴就是岩头做的呀!他初到一个新的地方,在群众面前首先考虑的是要给自己树立一个好的形象,而不得不那么做嘛!今天是同事在一起吃个饭,与那种场合根本不相同嘛!”
向来敦厚善良的王师傅吃了一惊,这才晓得自己说错了话,满脸通红地走进厨房里去了。
土炉子里的炭火吐着鲜红的舌头,清炖甲鱼不断地冒出乳白色的雾气,在餐桌上空缭绕、升腾,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郭冬廷满脸笑容的向着客人,可是,心里却埋藏着牢骚话。他简直到了痛恨贺挥帆的程度,大家都准时赴宴,生怕怠慢了县委组织部来考察你贺挥帆的两位秘书,影响对你的提拔。可你却额外一条筋,不把这当回事。嗨,都是干了十多年基层工作的人,能有机会往上走实在不容易。移动一个萝卜腾出十个坑。你上调县委会,腾出公社一把手的位置,他二把手理所当然接位。排在后面的三把手、四把手、五把手,都跟着晋升一级。岂不皆大欢喜。你怠慢县委组织部派来考察你的两位秘书,他们回去只要说你一句坏话,你就失去了晋升上调的机会。你不晋升上调也罢,可你如同一坝堵住千江水,阻塞了你下面所有人一次晋升的机会。接下来你会成为众矢之的。有谁还会替你卖命工作。你就成了孤军。你在沧港这地方也就莫想再干下去了。你今天倘若不来陪客,他就背起包包上县里找县委领导,要求调离这个鬼地方,再不同你一起工作了。
这时,郭冬廷果断地朝厨房里招呼:
“王师傅,过来一下。”
他不等王师傅走拢来,就吩咐道:
“贺书记可能考虑到在这个地方陪客人吃饭不适合,过身过路的人多,打眼。来,搬到后头保管室去。”
这意见,得到了桌上人的全票通过。于是,众心齐,泰山移,满盘实桌的菜肴酒水,眨眼间的功夫就妥妥地搬进了保管室。
郭冬廷勇气倍增,迈着结实有力的步履,跨出饭店大门,横穿天问街,走向对面公社机关大院。
“当当当!”
公社机关食堂开晚饭的钟声响了。
郭冬廷堵在食堂门口,隔老远就看见一个瘦高汉子从院子里走来了,每一步都迈得沉稳有力,右手扬起衣袖,擦去了黧黑长方脸膛上的汗珠,深邃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前头。
郭冬廷上前堵住他,神秘地将他拉到一旁。
贺挥帆问:
“冬廷同志!有什么事呀?”
郭冬廷扫了周围一眼,嘴巴几乎贴近他的耳朵说:
“贺书记,跟你汇报一下。晚餐安排在沧浪饭店保管室。”
这神色,这口气,令贺挥帆感到莫名其妙。他问:
“保管室?你什么意思?”
……
当刘国池看到这里,坐在他一旁觉得很无聊的两个女儿对他说:
“爸爸!这里好无聊。我们出去玩一会儿可以吗?”
刘国池点了点头说:
“乖乖!可以呀!可以呀!由妈妈带你俩出去玩好吗?!”
刘柳茑、刘柳燕姐妹跳起来欢呼:
“好啊!好啊!哦!妈妈带我们去玩哟!”
刘国池对柳秀莲吩咐道:
“秀莲你还为何坐着不动呀?你赶紧带她们去玩吧!别走远了,等景奇同志到了就要吃饭的。你们要做到随喊随到。”
柳秀莲起身,一手牵着一个女儿,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