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圣芝用不依不饶的口气追问:
“我只许你回答,有?还是没有?”
李沅发回答:
“没有。”
李圣芝追问:
“没有什么?”
李沅发回答:
“没有黄春江那颗公心。”
李圣芝又问:
“你有没有黄春江那种雄心?”
李沅发回答:
“我没有黄春江那种雄心。”
李圣芝再问:
“你有没有黄春江那股信心?”
李沅发回答:
“我没有黄春江那股信心。”
李圣芝说:
“知子莫过于父。你无论哪一点都远不及黄春江。你给黄春江提草鞋,你都不够资格。你给黄春江添屁股,你的舌子都粗了。给我把你批判黄春江的大字报,你亲手全部撕下来。”
李沅发毕竟也是血性男儿,被他爹爹这几句话深深刺痛了心,觉得自己在群众面前丢尽了面子,今后还如何做人?他涨红两块脸,冲他爹爹大声说:
“我不撕!”
李圣芝问:
“你胆敢不撕?”
李沅发申辩道:
“我这是响应上面的号召。如果我不带头,春柳湖就没有人敢给黄春江贴大字报。”
李圣芝说:
“吃要吃有味的,讲要讲有理的。可你的大字报没有一条占了理的。全是给黄春江打棍子,扣帽子。你能保证一年三六十五天不打破碗?你能保证自己的牙齿不咬到自己的嘴唇?你批判的黄春江那点错误,算得了什么?那是任何人都难以避免的。你要看他的大节,看他做的大事。他把全大队的人拢在一起,看准一个目标,拧成一股力量,就是要把春柳湖建设得像天堂一样,让大家都过上幸福日子。你批判的那些东西,与这个大目标比较起来,是西瓜与芝麻,根本不值一提。”
李沅发感到冤屈,说:
“上头开展群众运动的精神,是我从公社里开会领回来的。我要是不带头贴黄春江的大字报,不带头批判黄春江,春柳湖的群众运动就会冷冷清清。那怎么向公社里交代?”
李圣芝不想跟儿子讲理了,骂道:
“我怎么养你这样一个横蠢百强的家伙。人家都晓得栽花,你却只晓得栽刺。人家都是揭开刺篷篷儿往外走,你却是揭开刺篷篷儿往里拱。老子今天不打你几下,你是不得清醒的。”
说着,他抄起一根渔篙,对李沅发劈头盖脸一阵打。
李沅发连连躲闪。
大家都赶紧抢了李圣芝手里的渔篙。
李圣芝吼道:
“你们不要拉!拉也是空的!他今天必须当着老子的面把他批判黄春江的所有大字报,一张都不剩的给老子撕下来。不然的话,老子就不会饶过他。崽大耶难做。老子今天就要做一回真正的耶!”
众人都对李沅发劝说:
“娘打不丑,耶骂不羞。你就依了爹爹的,把你写的春江的大字报全撕了吧!”
李沅发被逼无奈,把张贴船棚上的大字报、挂在码头那棵百年古柳树上的大字报,当着爹爹的面全部撕了下来。
李圣芝还不肯罢休,命令道:
“你把大字报全部撕成粉末,一把火烧掉。”
有的人动手替李沅发撕碎大字报,有的人伸手给李沅发递打火机。
李沅发打火,点燃大字报。
湖上一阵小风吹来,火势增大,眨眼间一堆大字报烧成了灰烬。
李圣芝看了儿子一眼,这才操起鱼篙,撑开他的那条渔船,驶入春柳湖,朝着清泥湖方向箭一般飞梭而去。
他一边撑船,还一边对李沅发留下严正警告:
“伢儿!如果你不与黄春江同心同德,把春柳湖新渔村建设得像天堂,小心老子剥你的皮。”
李沅发望着爹爹的背影,悔不该自己的武艺赶不上黄春江,不然, 今天也可以当众与爹爹斗狠,保住自己的面子。书到用时方恨少,武到用时嫌不够。从今以后他还要加大练武的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