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摘了一片叶子反到嘴边，一曲悠长的小调便响了起来，朴实而平滑，却又带着股怀念。

宋东旭从来没听过方晨吹过竹叶，先是一愣，接着就走到他身边趴在窗台上看着他吹。

很多人都会用各种叶子吹奏，就连宋东旭自己也曾经跟着村里的孩子学校的同学学过，平时无聊了也能随手拔一根草叶吹一吹，但他吹的很一般，唯一会的也不过是一首这附近很流行的小调，比起方晨可是差远了。

不只是他，宋东旭敢发誓他曾经听到过的任何一个吹叶子的都比不上方晨，他甚至觉得，那些电视上经常会播放的各种演奏，也是比不上的。

悠长的小调是完全没有听过的曲子，却非常的好听，不快不慢的节奏带着平复人心的奇异滋味，淡淡的，却又环绕心头。

“这曲子……是小晨在吹？”厨房里，方春根听出了那调子是从方晨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是啊，小晨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孩子，会的东西那么多，也不知道他义父是怎么样的人，竟然能教出这样的孩子。”不是没有疑惑过为什么他们家的方晨平日的表现总是不同于其他孩子，但一想到他的身世，夏芸雪也就只能把他的不同归咎于早慧，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多想了。

虽然无缘得见方晨的义父，但方春根也是听过方晨说过的，那样一个在方晨口中似乎无所不能的长者，也只有让他们仰望崇拜的份了。

“如果他义父不是走的那么早，这孩子以后恐怕不可估量啊。”方春根忍不住感叹。

“那我们也遇不到他了。”夏芸雪虽然也赞同他的话，却又很不厚道的庆幸着，“而且现在不好吗？小晨哪里就不出息了？没看这才多久就给我们挣了脸，这么小就发表文章了，以后啊，一定也是有大出息的。”

“你说的对，是我相岔了。”方春根笑了一声，看着夏芸雪得意洋洋的样子，突然这几天一直在烦恼的事情，就这么不再纠结了，“芸雪，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儿？”夏芸雪炒着菜，回头看他。

“最近我从堂哥那儿听到个消息，说是德城有一个姓郑的老板要在清河镇那边开发建厂，还要请很多工人，似乎有打算到我们这边来招工，我想着是不是也去试试？你说呢？”

夏芸雪一愣，“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想去厂里工作了，你不种地了？”

虽然现在在单位的工人很吃香，但有自己的土地的农民也是很走俏的，加上这几年收成好，政府又有各种补贴的，夏芸雪想不明白怎么突然的，方春根就不想种地了。

“其实这事儿我也有些犹豫，可是你也知道我不如我堂哥聪明，他给我分析了一下，你看啊，我们这几年虽然是年年丰收，可是收成好了，这粮价就低了，虽然我们自己留的粮食够吃，可要让你和孩子吃好穿好的，那还是不够的，何况小晨现在还在读书，以后还要上大学，你肚子里的那个也是要读书的，这些都是一大笔开销，光靠着地里的收成也是不够的。”方春根把方民树给他说的话给妻子说了一遍。

“我不也摆着摊子卖东西吗？这也能给家里补贴一些。”

“可也不多，我们村就那么大，大家也就小东西什么的来我们这儿买，图个方便，那些好东西大物件什么的他们自然是到镇上城里去的，我们也整不出来，而且现在村里也不止我们一家卖东西了，你的身子也不方便，以后这生意就更不好做了，我看早晚得关门。”

夏芸雪被他一说，还真是这个理儿，现在村里可不就还有俩家和她一样摆着小摊零售一些东西，这生意确实差了不少。

方春根又接着道：“堂哥跟我说，那赵老板请的工人要求也不高，年纪不太大读过几年书会识字就好，可工资给的不少，比我种地可多多了，而且要是被选中了，他们还特别请人来培训，我要是真去了，不说别的，这学一门手艺也是好的，就算以后不在那儿做，有个一技之长的也好找工作不是。”

夏芸雪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动摇了，“那地里怎么办？”

“如果真进了厂，地自然是还给村里了，不过我也就是先和你说一声，这事儿还没个着落呢，兴许我也不会被选上。”虽然这么说，但方春根的把握还是很大的，他虽然没有上过大学，却也是高中毕业的，又是读的技校，会修些机器什么的，当初学校给安排了工作他没去也是因为家里两老身体不好，他离不开，这才一直留在了河西村。

虽然多年不接触了这方面的知识是生疏了不少，可到底有底子，再重新上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何况还有人教呢。

最近几年很多人都开始往外发展不再留在村里种地而是去城里打工，听那些到城里打工的同乡们说起他们的工资，他也是有些艳羡的，但他家里妻子身体一直不好，现在又怀孕了，他自然是不忍心把妻子给丢下自己出门闯荡的，而现在，要去的厂子就在清河镇附近，离着他们这儿可不远，方春根一听这事儿就动心了，只是怕妻子难过他才没说的。

但方晨先头问他夏芸雪要在哪儿生孩子这事儿也给他提了个醒，要是他到清河镇那边工作了，把夏芸雪也带去，这样不就离着医院近了，有什么的也不用两头跑了。

“那我不就一个人在家里了？”夏芸雪不知道丈夫的打算，一想到自己独自在家，就有些担惊受怕的。

“哪儿啊，我要是进厂了当然得带上你，听说那厂子也给配了宿舍的，等以后存了钱，我们就在镇上买套房子，安安生生的住着，做什么都方便。”

夏芸雪被他说的好似新房子就在眼前一样，“那我们这屋子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空着吧？”

“有什么，我们隔段时间回来住几天就是了。”到底是长辈传下来的，方春根可舍不得卖了，他们以后还要回来养老的。

夫妻俩越谈越远，很快就说到了未来孩子出生的事情上去了，都不记得这些都是要等到方春根真被选上了才行。

而另一边，方晨终于吹完了那首他在万花谷时常听的曲子，转头看向趴在窗台上全身骨头像是散架了的宋春根。

“说吧，出什么事了？”

“这么明显吗？”宋东旭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他总是瞒不过方晨。

“刚才你来的时候那脸黑的，我爸估计也看见了，只是懒得管你。”方晨淡淡说着，再次问道：“出什么事了？”

宋东旭苦笑，先前的欢快是一点也不见了：“我妈真去打胎了。”

方晨一怔，继而反应过来：“这么快？”这从听他说起也不过几天的功夫罢了。

“比这还快呢！”宋东旭撇了撇嘴，“我妈那性子要强的很，又是个有主见的，她觉得对的谁说了也不听，那天我来看你，回去以后，她已经到医院做了手术，从吵架到孩子没了才不过几天？我回去的时候，她请了假在家里休养，为了这事儿，我爸都差点没忍住动手打她了。”

60、互动

宋东旭家的操心事还真是不少,那头他离开蔚县回家时,虽然有些不舍可心情还是好的。

可是一到家，那心情就跟坠崖一样掉到了谷底。

“那天我刚一回家，门都没开,就听到里面的吵得不可开交,那么厚的门板都没挡住,我一开门,就看见我爸在摔东西，我妈坐沙发里脸色白的跟死人似的，还一直捂着肚子,我爸一直在那儿骂她,她也不客气的骂了回去，结果俩个人越吵越上火，我爸差点就扇我妈耳光子了。”

宋东旭实在是受不了最近家里的气氛，那天幸好他开口叫了一声，才让宋展望没真把那一巴掌印在吴桂琴脸上，而两人的争吵也因为宋东旭的回来而暂时停止，但是从那以后，家里的气氛就一直很怪异，吴桂琴因为身体的原因在家休养，整日卧床不起，而宋展望依旧早出晚归，即使回来了也不同吴桂琴交流，而是直接搬到了客房去睡，两个人不再争吵，却疏离的如同陌生人。

这种沉闷的气氛让宋东旭难以忍受，他开始庆幸自己还要上课，白天碰不到他们，晚上也可以呆在自己的房间不出来。

国庆一放假，他就迫不及待的包袱款款的奔来方家了，而方家的气氛也确实让他感觉放松了下来，只是这份热闹也更加衬托出了他家中的冷清。

对于宋家的这些糟心事，方晨作为外人也不好评说，也只能闭口不语，让宋东旭自己静一静。

好在宋东旭自己很快就调整了回来，把这些烦心事儿甩一边，等到夏芸雪那边准备好了饭菜，他的脸上已经一点也看不出任何破绽了。

宋东旭在饭桌上对着夏芸雪的手艺是夸了又夸，还非常捧场的吃了几大碗饭。

“你喜欢就多吃点，吃得多才长个儿，可别像我们小晨，饭量小的跟小猫崽似的，这各自都不长。”

要说夏芸雪对方晨有那儿看不惯的，就是他的饭量了。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可方晨从来不，他每餐就一碗饭，从来都不多加，吃那么点儿哪里能长壮实？现在还跟个白菜秧似的，瘦瘦小小的，跟宋东旭一比，完全是俩个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