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不是他自己毫无缘由的任性造成的。
而是因为没有选择。
一个人该有多弱,才会连选择都没有?
阴冷潮湿的墙壁,陌生封闭的环境,他屈腿坐在墙边,一双桃花眼盯着地面,白天黑夜交替,防备着无法入睡。
那时候他在想:
这个世界是不是总由极少数的人控制着绝大多数的人?
从前的自己是不是活得太过天真、太过艺术化、太过心高气傲?
有些东西,即使他再不屑,是不是也应该紧紧地握在手里,才能保护自己,才能保护自己所在乎的那些人?
第一次感受到胃疼的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以一种缄默倔强的姿态继续坐在墙边,抿紧唇接受从细微到激烈的、缓慢进化的疼痛。
他不曾后悔自己不自量力地保护吴文,不曾懊恼自己明知是圈套也睁着眼睛走进来。
因为吴文本来就是受他所累;
因为他知道,假如当时进去的人是吴文,吴文的一生就毁了,或许会直接死在里面。
我只后悔自己太弱。
弱到保护不了自己的胃,弱到保护不了自己的双手。
…………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明知有胃病也学不会爱惜身体。
从离开奥斯陆流浪各国开始,一直持续到本科阶段快要结束之时。
初时是因为颓废,后来是为了保持清醒。
是的,饥饿能让他保持清醒。
能让他在毫无兴趣的情况下,依然彻夜彻夜不知疲倦地研究学术知识;
能让他突破年龄的束缚,不断跳级,提前毕业;
能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对一个又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达到精通的程度。
有些事情是不能被耽搁的,有些东西一定要由他亲手夺回来。
即使做过胃部手术,即使有容嬷嬷在他身边,一旦他偏执起来,一切重归为枉然。
要么达到目的,要么疼死算了——我的法则就这么简单,但我知道能做到的人并不多。
人若能对自己狠到极致,这世间的大多数感情和情绪都会在他眼里丧失色彩——这就是我长久以来看似淡漠的原因,但我知道总有人能触碰到我内心没有丧失色彩的那少数感情。
…………
往事太长了,一个胃病就能牵连出无数过往。
门背太硬了,仅仅靠着就能咯到他背部脊骨。
胃部的绞痛一阵一阵袭来,让他疼得不想用力呼吸。
假如有个能使他自动自愿停止一切思考的人在他面前…就好了。
这样,他就可以把那人抱在怀里,心甘情愿地暴露脆弱,转移注意力,让对方把所有温暖都渡给他,把他的生存意愿留在这人世间……
鲁森是这样的人。
可是,他的鲁森…现在一定转世了。
除了鲁森…
他收回原本游移在落地窗外的目光,稍稍偏转头,望向主卧的房门。
那扇门紧闭着。
他不抱希望。
因为她睡着了。
而且,对他来说,她终究还未……
卧室门在这时裂开缝隙,由小变大,从里面被打开了。
3(双)
边忱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先看沙发那边,没人。
看吧台那边,也没人。
再看洗手间,门没关,还是没人。
等边忱终于看向套房的总门,对上他苍白又精致的脸。
那桃花眼和神情里,透着令人惊心动魄的脆弱、痛彻和温柔,全都分毫毕露地绽放在她面前。
铺天盖地,毫无掩饰。织就了一张巨大的网,网罗她的余生,从此再也逃不开。
她不知道,从卧室门被她拉开之时,他已注视她良久,用这样的双眼,这样的神情,等着她转头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