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2 / 2)

美人镜 赵十一月 3781 字 1个月前

沈采薇闻言抿唇一笑,一双仿佛会说话的乌黑眸子静静的看着沈采蘅,带着几许促狭:“哦?这可算不上噩梦。”沈采蘅有时惹裴氏生气了,也是要叫打手板的,这算是家常便饭,压根够不上噩梦的标准。

沈采蘅脸一红,低下头,做出不在意的模样用脚尖画了个圈:“我还梦到自己被关到黑屋子里饿了三天。”她说起昨晚的噩梦,简直是有些后怕,情不自禁的加重声音强调道,“真的是太惨太惨了,连点心都没有......”

沈采薇‘扑哧’一声笑出来,直到沈采蘅面上羞恼,她才勉强收起笑容,安慰着开口道:“怕什么?今年考不上那就明年,明年考不上那就不上了。”她很认真的看着沈采蘅,“能进女学,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可是,就算进不了女学,难道你就不学习了吗?”

沈采蘅听得有些愣愣的,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那是二姐姐你喜欢读书啊,喜欢读书的人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她嘟着嘴小声抱怨了一句,然后又转口问道,“二姐姐,你也打算像是大姐姐一样,做一辈子学问吗?”

沈采蘩的亲事这些日子才从宋氏口中漏出一些端倪来。原来宋氏有意将沈采蘩嫁给娘家侄子宋习文,只是宋家离松江有些远,许多事还未定好,故而才没说什么。宋习文是沈大伯沈既明的学生,加上和沈采蘩颇有些知趣相得,日后必能夫妻恩爱。从家世上看,宋家亦是书香门第,最重才德,只有嫁到这样的人家,沈采蘩那样的性子才可得一辈子的清净,做一辈子的学问。

沈采薇想了想,摇摇头:“我没有大姐姐那样高的心气,并没有想要在上面做出什么成绩来。我读书、练字或是弹琴都是因为我喜欢。我这一辈子,只是想要自由自在的去做我喜欢的事。”她看着外边,心中思绪翻腾,知道自己这愿望怕是比沈采蘩的还要难上十倍。忽然想起前世不知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没有一种爱,没有一种情,可以在自由之上。

爱与自由,许多女子都会被迫或是自愿的选择前者,困居后院,甚至还有许多人连其一都不能得到。可是,沈采薇却希望能够遇上可以将这两者都给予她的人。或许这在古代会很艰难,但事在人为。她已然见过天地的广阔与美丽,又怎么能够愿意用布绑住眼睛不去看?

沈采薇心中思绪一掠而过,稍稍怔神,随即便低头打趣道,“或许,以后我还会去松江书院教书呢。”

沈采蘅面上梨涡浅浅,实在忍不住凑上去扯扯沈采薇的袖子:“二姐姐,你的志向还真大......”她笑声欢快,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哈哈,说不准以后还要叫你‘沈先生’呢。”

沈采薇佯怒道:“说不准以后我还做了松江女学的院长呢,到时候啊,你可别来求我......”

“谁要求你?就算你做了院长,我都早就结业了......”沈采蘅瞪了她一眼,随即又像是明白了沈采薇话中之意,红了红脸,不再理她。

古代女子大多早熟,沈采薇和沈采蘅如今都已十岁,即便是从来不太管事的裴氏都要抽空教她们一些家事,传授一些管家、看账和御下的法子。

毕竟,对于大部分的古代女子来说,相夫教子才是第一事业。

☆、入学考(三)

松江女学公布成绩的时候,柳家早早就派了人去看。

柳于蓝早上和老太太以及母亲请安,因她一贯嘴甜受宠,陪着说了好些话才按照惯例回房看书去了。一贯疼她的柳夫人和柳老夫人打趣道:“要我说啊,还是我们家的蓝姐儿最是刻苦,怪道几个女儿里面老爷最疼她。眼瞧着成绩都要出来了,还一点也不松懈。”

柳老太太眯着眼,点了点头:“她确是懂事。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孩课业上要是学得不好,才是叫人笑话。”她摸了摸自己手上的玉扳指,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出一丝淡淡笑痕来,冷淡得毫无人气,“等上了女学,蓝姐儿的婚事就可以提起来了。女孩家的,模样好,有了才有了名,找起来人家也容易,还能帮衬着家里的兄弟。去年病了一场,已经耽搁了一年了。”

柳夫人深以为然,连忙点头称是。

柳于蓝自然是不知道柳老夫人和柳夫人的对话,可她却猜得到她们会说什么。她一出院子,面上的笑容就没了,只是沉着一张脸往自己那个院子走,身后跟着的丫头也都噤声跟着。

柳家人多,女儿也多,索性也就不分院子,几个女儿都住在一个院子里。柳夫人倒颇有些贤惠的名气,无论庶女嫡女皆是一样的教养,都请了先生来教琴棋书画,日日考校。只盼着把几个女儿好好的都嫁出去了,即能帮衬自己儿子又能捞个够本。

柳于蓝边上住着的便是柳于蓝的庶妹柳湘君,凑巧就撞见了。

柳湘君生的模样娇艳,笑起来便和朵花似的,见了她便笑道:“哎呦,七姐姐回来了啊?”她掩唇一笑,“我还以为你要在老太太哪儿等着成绩出来呢。刚刚还和香草说了,咱们七姐姐这回儿必能得个魁首回来,这运气便是大姐姐都及不上呢。”

柳于蓝拿眼轻飘飘的上下瞥了她一眼,就和没看见人似的,抬步径直就进了自己的屋子。可是即便关了房门,她还是听到了柳湘君在外边对着丫头指桑骂槐的叫骂声:“我刚刚不是叫你去给我摘花吗,怎么还站在这儿?你是聋了还是瞎了,我待你稍好一些,你就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柳于蓝恨得咬牙却还是强自咽下气,坐在琴案前用力抚了抚琴,琴声幽幽响起,掩去了柳湘君的叫骂声。

柳家几个老爷都讲究风流名士的做派,女人一个一个的往里边抬,庶子庶女一个一个的往外生,还偏要摆些排场,再丰厚的家业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柳于蓝她娘指望不上丈夫,一门心思只往儿子身上用,因为儿子、丈夫进学应酬皆是要钱,她便也只好拨弄着算盘使劲的想着生钱的法子。所以,柳家养女儿便和养物件一样,一个个学文识字,走出去时也穿戴整齐,只等着卖个好价钱。

柳于蓝和大姐柳生香还算好,至少是嫡女,她娘为了面子也会寻个面上好看的人家。可底下的庶女,眼下瞧着还算得意,哪里又能得到好亲事?前年有个庶姐就是被嫁去一个外地了,对外只说是书香人家,不求富贵,只求女儿过得好。可柳于蓝却从上房那里听过一耳朵——那人家确实是书香人家人家,家中也算得上是豪富,只是那人年过五十,膝下早有儿女,寻的乃是续弦,背地里的污糟事就更不要说了,哪天儿听到庶姐的死讯怕是都不意外。可柳夫人收彩礼却收的极高兴,兴头上还送了柳于蓝红玉镯子。柳于蓝瞧着那镯子,跟染了血似的红,转头还要装作不知道的模样去哄那不知情的庶姐。

所以柳于蓝少时便憋着一口气,与她那大姐姐自小便狠了心去念书,只盼着能改变命运,只盼着能早些离了柳家这个火坑。哪里知道柳生香运气不好遇上了沈采蘩,生生叫压下去了,心里越是不甘心背后就越是狠了心去念书,结果到了后面竟是得了头疼症,一见着书本就头疼。柳夫人初时还要寻个医问个药,后来见不管用便沉了脸,一边说晦气一边寻了个人家随随便便的把长女给嫁了出去。

柳于蓝去年见了长姐一面,见她神色憔悴,显然是过得很不好。所以,她心里憋了口气,也狠了心想要踩着沈家女儿的名头扬名,等到时候还怕寻不到好亲事?怕是整个柳家都要奇货可居的供着她。

柳于蓝弹了一会琴,好一会儿才把眼睛抬起去看那立在外边似有话说的丫头,问道:“成绩出来了?”

那丫头叫柳于蓝调/教的有些胆小却还是认真的回话道:“回小姐的话,已经出来了,老太太那边打发了人来和您说一声。”

柳于蓝伸手抚了抚琴弦,漫不经心的道:“我得了第几名?”她这次答得好,心里很有信心能得个前三。

丫头面上有些喜气:“第三呢,老夫人那边叫小姐多休息几日,好好备考。”这成绩听上去还好,可却也比不上柳生香,毕竟柳生香还得了个第二。想来沈老夫人也不满意,这才叫她“好好备考”。

柳于蓝面色微沉,想了片刻,才缓缓问道:“那沈二小姐第几?”

丫头低了头,小声应道:“第二。”

柳于蓝手指一用力,手下琴弦被拨动,琴声凄厉的响了一下,就如凤凰泣鸣一般。

柳于蓝眉目冷然,似乎笑了一下,一点也不在意被琴弦勒红的手指:“倒是好演技。”她咬着牙说了这话,心中却飞快的下了一个决定。

她本是想要好好的和沈采薇比上一场琴,但现在这般情况,这笔试已经叫人压下了,再不动手,怕是也要走大姐的旧路了。这也是沈采薇逼她的。

柳家这里得了消息,沈家自然也是得了。

裴氏忍不住在房里和沈三爷偷笑:“二娘得了第二我这心里头倒也有些准备,只是没想到咱们家的三娘竟也得了个三十二名,真真是佛祖保佑,过些日子必是要去添些香油钱才好。”裴氏以前还只当自己女儿脑子不好使,没成想竟然也多少算是个小才女,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沈三爷倒还真不太看重这些名次,只是叮嘱裴氏:“二娘一贯心气高,这回儿忽然叫京里来的人压了一头,你要多开导开导。三娘那里,也别叫她太得意,需得要好好的压一压她,叫她继续用功才是。”

“我知道,我知道。”裴氏说着说着便想笑,眉眼弯弯,还理直气壮的指使起沈三爷来,“你今日也无事,干脆去给三娘教教画,叫她临考前练练笔。她笔试上运气就好,说不准还作画那一门里运气好还能拿个名儿,叫谷先生看中收了做学生呢呢。”

谷先生乃是画坛大师,若沈采蘅能拜到她的名下,日后真真是前程可期了。

美得你!沈三爷真是不忍心打击自家妻子的信心,只得起了身:“那行,我去寻三娘说会儿话。她自小就对颜色敏感,这方面倒真有几分天赋。”

裴氏用帕子掩着嘴笑,眼睛亮亮的看着沈三爷,真心实意的接口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呵呵呵,真是高兴傻了。沈三爷一时接不上话,只好装作没听到,端着一张风轻云淡的面去寻女儿开小灶。

裴氏一个人笑了一会儿,总算是想起正事,叫了身边的丫头夏莲过来:“二娘得了第二,很该好好鼓励鼓励。你替我送些东西去,就说叫她放宽心好好休息,不必太紧张比琴的事,胜负都是常事,不必看得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