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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 许乘月 2709 字 1个月前

就因为斩魂草的缘故,内卫最终战损近乎一比一。

三十五人捐躯,两人致残,五人重伤。

这是内卫建制以来最惨烈的一次伤亡。以身许国,不负君,不负民,英魂昭昭。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武德五年春正式进入内卫,是贺渊一手带出来的,那年冬天在溯回的冬神祭典,也是贺渊带着他们完成了第一次历练。都很年轻,十六七岁,就是你这般年纪。”

从今往后,他们也将永远这么年轻。再也不会长大了。

昭宁帝自己是带过兵的人,非常能理解这件事对贺渊来说是如何挖心掏肺的痛楚。

她似乎感同身受般按住心口,甚至连自称都变了:“我不让人打探此事,就是怕有人在他面前漏了口风;故意让林秋霞放他尽可能长的休沐,也是为了不让他过早接触内卫卷宗。”

赵荞莹莹双目已起了淡淡红雾,她死死咬住手背,泪珠连绵不绝无声滚落。

“阿荞,让着他些,别怨他不记得。若不是忘掉了那些人、那些事,他从昏迷中醒来时,或许就已经活不下去了,”昭宁帝满眼痛意地望着泪流满面的赵荞,伸手轻抚她的发顶,“他不懦弱。任何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的人,都能理解他为什么遗忘……”

因为那道“以命换命”的命令,是贺渊亲口对那些年轻人下达的。

虽然他也和他们一样毫不犹豫地冲向那些诡谲可怕的刺客;

虽然他也和他们一样以身为盾、血迹斑斑将慌乱失控的百姓护在身后;

虽然他那道当机立断的死令,在那个时刻是唯一且正确的选择。

可那些年轻人,那些他一手带起来的下属同僚,都死了。

而他,还活着。

第26章

若赵荞当真只是个混迹街头的寻常痞姑娘,以她一惯的性子大可硬气顶嘴:理解归理解, 尊敬归尊敬, 同情归同情。可公私两论, 凭什么就该是我让着他?

但她不是寻常姑娘。她姓赵。

在世人眼中,像她这样的皇亲国戚,出身尊贵又得宽纵, 不必担负寻常人会经历的辛劳、困顿、烦恼、沉重, 再加上她平常又是个不受委屈不吃亏的暴脾气, 自当比天底下大多数人都活得痛快恣意。

可世间大多事,都是一体两面的。

她虽没有寻常人那些负担,却生而注定会面对许多寻常人不必面对的责任与束缚。

她大哥说的那句“既享了赵姓尊荣,就得承担赵姓的使命”,从来不是冠冕堂皇的大话。

皇帝陛下这句“让着他些”,就是信王府二姑娘必须的担当之一。

一个于国于民有功的幸存英雄, 姓赵的都该让。

良久,赵荞缓缓抬起手背,重重抹去满面泪痕。

“本来也没怨他什么。之前韩太医说不要逼着他去想, 我在他面前就没提从前事了。太医官们还说了些什么?”

“太医院推测,因为当初他带着那群年轻人到溯回城完成首次历练,也在那时与你结下不解之缘,他脑中关于你的记忆与那群年轻人很难不相关。所以他的脑子在选择了封起这段记忆保护他时,就连你也一并‘封起来’了,”昭宁帝缓缓道,“据说这种失忆通常不是永久的, 若能容他些时间循序渐进一点点记起,对他来说最为稳妥。”

昭宁帝对这个说法还是比较认可的。

她经历过复国战场上的铁血烽烟,自己就是个从死人堆里爬起来擦干眼泪继续活下去的人。

所以她知道,时间是个能治愈许多伤的好东西。

“好,我不与他为难,让他自己慢慢缓过劲,”赵荞吸了吸鼻子,“可是得先说好,若要我憋憋屈屈与他就地成亲,那我不肯的,他也不会肯;若是要我离他远远的……”

“想什么呢?真以为皇帝陛下就能为所欲为?”昭宁帝捏捏她的脸颊,“《戚姻律》中可讲得清清楚楚,‘婚姻之约全凭双方自愿,任何人不得以胁迫威压促成他人婚事’。若朕按头强令你与贺渊就地成亲,贵府那位‘捧起法条律令就六亲不认’的王妃殿下,怕是得头一个跳起来将朕弹劾到满头包!”

信王妃徐静书可是都御史府的金字招牌,捧起法条律令就心如磐石,管你皇帝陛下还是太上皇老子,就没她不敢弹劾的人。

可她有个毛病:谁也搞不懂她究竟算胆大还是胆小。

什么人都敢据理力争地弹劾,可每次当众庭辩都忍不住要发抖。

赵荞“噗嗤”一声破涕为笑,以浓重的鼻音咕囔道:“我嫂子才不会‘跳起来’弹劾。全京城都知道,徐御史总是颤着腿庭辩的。还有,她不爱听人称她‘信王妃殿下’,请您称她徐御史。”

“是是是,就你们信王府这一脉专出古怪苗子,”昭宁帝食指抵住额角,无奈笑叹,“总之,也没要你非得如何委屈自己去迁就贺渊,就是想说,别怨他,也别闹太僵。这事,你俩都不容易。”

“好。若他许久都想不起,那我也不怪他,”赵荞轻轻咬了下唇,“但,要是他始终没能再喜欢上我,我不会一直等他。这样,算让着吗?”

昭宁帝斩钉截铁:“算!若他一直像现在这样别扭地对待与你的事,那你大可换个人喜欢。”

有心逗她开怀些,昭宁帝做沉吟状,开始胡说八道:“若你气不过,到时给你封郡主,哦不,公主好了,按皇律可以有一个驸马两个侧郎呢。办个大宴,叫知根知底信得过的各家送他十几二十个英俊美貌、品行上佳的小公子来。你脾气大,咱们挑善解人意、性情温驯的那种……”

“十几二十个英俊美貌、品行上佳的小公子,我挑走一个驸马两个侧郎,那剩下的就归皇帝陛下?”赵荞红着泪眼斜睨她,“内城要添‘丁’是好事,待会儿我就告诉帝君陛下这个喜讯。”

“方才讲那些话的人可不是皇帝陛下,”昭宁帝霎时正色,严肃地目视前方,“是你堂姐赵絮随口吹牛呢,咳,切勿信谣传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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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也哭了,笑也笑了,正事还没说完。

赵荞使劲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鼻音浓重:“对了,您究竟派给我什么差事?”

“哦对,方才没说完。虽目前很多线索都指向利州,但朕相信嘉阳没有问题。”

可正如她方才那句戏言,即便身位皇帝陛下,也不是当真就能为所欲为、独断专行的。

她自己可以仍坚持相信那个当初曾有机会与她并列储君候选人的异母妹妹,可面对众多证据面,朝臣们就未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