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长相美艳,衣着华贵, 乍看之下,与如今流行的清高孤冷的寡妇风格相去甚远。
陈凉真断定, 这一定不是正室, 指不定是哪个老爷宠爱的偏房。
陆正太阳穴青筋直冒,他就不明白了, 这些陆家的贱婢家奴为何偏偏非要在这种时候给他找茬,”管家, 送青姨娘回房,勿要在郎君面前丢人了。”
陆正重重咳了两声,向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眼神一对,立即会意主人要求,领了两个护卫来,准备拖走青姨娘。
哪知青姨娘同样会意了他们的打算, 就像只身手灵活的兔子那般, 纵身挪到司马沅身前,她跪了下来,一把抱住司马沅大腿,“小郎君,小郎君,妾身知您心肠好, 求您救救妾身的女儿。”
她心知,连陆正都要跪的年轻人,除了御座上的那人以外,怎可能还有其他人。
如今也只有他,能救她的女儿了。
“贱婢,陛下岂是你能随意碰的。”陆正言罢,一脚踢在青姨娘肚子上。
青姨娘闷哼一声,痛苦得小脸扭成了一团,登时忍不住,呕了一口鲜血。
那陆正见青姨娘呕血,神色似有不忍,就是那一瞬,他重新肃了神色。
”快拉走,莫脏了陛下的眼。“陆正吩咐侍卫。
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司马沅陡然一惊,他此时才明了到,为何中原世家不喜在江东走动的真正原因。
吴人易动轻安,礼法之道自是与中原不同,比如刚刚那一脚,放中原哪个世家之主,都是做不来的。
两名侍卫向前,欲捉拿青姨娘,正在此时,司马沅锐眼一抬,“别动她。”
本来陷入绝望之中的青姨娘一听此话,登时犹如回光返照一般,感激地仰头看向了司马沅。
“夫人请说,到底情况为何?”司马沅客气道。
“妾身……陆青氏,乃陆家家主的妾室……妾之小女陆茜,年方十四,性格乖巧敏顺,从小与其嫡姐陆氏采薇交好。”
“大姑娘自京口回来之后,一直被关在族中祠堂。茜儿受不住大姑娘哀求,偷偷放其离开,并替其跪祠堂、抄佛经……遭夫人的侍婢发现后……老爷说,要……要以家法处置……”青姨娘说到最后,嘴巴忍不住恐惧到哆嗦颤抖。
原来这青姨娘有一女,名叫陆茜,年方十四,恰恰比嫡女陆采薇要小一点点。陆采薇大闹京口之后,被沈忌擒拿了回来,一直关在族中祠堂那里。
许是关系实在是好,许是陆茜本身软糯可欺,在陆采薇的苦苦哀求之下,陆茜偷偷放走了陆采薇,并代替她在祠堂罚跪、抄佛经。
无奈一朝被正房侍婢发现,陆正与正房降怒,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在了小小庶女身上。
此时嫡庶区分本就严格,妾室就是变相的家奴,连生的儿女也与正房所出的嫡子嫡女都有天壤之别。
“家法为何?”司马沅皱了皱眉头。
“一……一百大板……”青姨娘浑身一个激灵。
一百大板,此时司马沅尚且不清楚陆家的板子到底有多重,且观青姨娘的形貌,他隐隐约约感觉得出,这一百大板下去,那姑娘怕是就要这样去了。
“陛下,休要听她胡言乱语!”陆正气急了,若不是沈南风阻拦,早就想把眼前女人的嘴给撕烂了。”
“陆正!”那青姨娘眼睛骤亮,“你个畜生,枉我十六岁为你开|苞,兢兢业业服侍你近二十余年,你便是这样对我,对我们的女儿的?!”
听到【为你□□】四个字,沈南风的眼睛亮了起来,陈凉真的眼睛也亮起来……司马沅憋着严肃,耳朵也不自觉竖了起来。
原来眼前的青姨娘,是为陆正开|苞的通房丫鬟出身啊……
陆正一时间,耳廓与脸颊俱红。
只见那青姨娘又转过头来,一字一句道,“小郎君之恩,罪女下辈子,定然结草衔环相报!”
言罢,眉宇一横,直直朝柱子撞去。
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特别是陆正大猪蹄子,眼光中少有地激起了千层波浪,身形不由自主地奔上前去。
只得高手沈南风,眼疾手快地瞬移到青姨娘身前,两根指头捻住她的衣物,拉离了门柱不说,顺着惯性就将妇人往地上一掷。
就跟掷铁饼似的,姿态还挺优美。
所有人的眼睛又是一大,只听那妇人一声痛呼,虽然性命没有大危险了,可是身体……估计会骨折吧……
“大哥……”司马沅见沈南风很自然地拍了拍手上灰尘,不由地嘟囔了一句。
“大哥……”同样地,陈凉真也有点无风自乱。
三个月的相处,两个人心中都门请,为啥沈忌会那么熊。
其实熊是有遗传的,正所谓爹不熊何以儿子熊呢?!!
其实两个人心里还有句话,就是沈南风实在是太过年轻了,虽然十五岁有孩子对于世家来说也是惯常的事,可沈南风与沈忌站在一起,无论如何给人的感觉都是兄弟胜于父子。
那青姨娘还处于惊惶之中,整个人估计也被沈南风摔到了根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司马沅只瞥了一眼,便道,“青姨娘,若是还起得来,就给孤带路吧。”
青姨娘一听,眼泪花花都在眼眶里打转,她奋力想让自己爬起来,蓦然间,瞧见自己上方搁着的一只小手。
那个一直剥橘子的姑娘怀着温柔的笑意半蹲下来,“青姨娘,陛下已经答应了,婢子来扶着您走吧。”
“小……”本来想说【郎君】二字,青姨娘半途改了口,她一手被陈凉真扶着,一手一指堂外的正南方,“陛下,且跟奴家来。”
陆正想上前阻止,被沈南风瞥了一眼,脸色青一处白一处的。
他心中倒对着小娃娃般的皇帝没有啥畏惧感,可这清河王……大梁战神清河王啊……三十万南羽精兵,振臂一呼,一人一口唾沫就足以将他淹死。
一群人就这样来到了陆家祠堂,还没靠近便听到笞杖的呼啸声。
他们走得快,陆家没来得急粉饰太平,走近来就是陆家对待庶子庶女最真实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