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1 / 2)

魏钧听完便明白,为何谢云舟在段老爷面前要如此隐忍,甚至甘愿伏低做小,果然并不止是为了生计而已,可还是忍不住问道:“爹为何要这么帮一个毫无背景的书生?”

段斐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许叔有次喝醉时提过,说爹心里有个宏愿,谢云舟这样的人,只需一些助力,注定是会平步青云,在朝廷中谋得个高位。而爹手上握着他这么重要的把柄,便相当于得到一把利剑,迟早能助他实现那个宏愿。”

魏钧总算明白,为何在人前宽和谦善的段老爷,私下里会对谢云舟如此践踏,因为他需要时刻提醒谢云舟,谁才是他的恩人,无论他爬的多高,段老爷都能随时让他跌回深渊。

他光想着就觉得手心发凉,谢云舟身在其中,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于是又问道:“你可知,爹想做的事究竟是什么?”

段斐摇头道:“这件事别说是我们,或是跟在他身边十几年的许叔,爹连谁都未曾透露过。我曾旁敲侧击过几次,还惹得爹发了脾气,于是再也不敢问了。”

魏钧觉得段老爷想做的这件事,绝不止是生意这么简单,可偏偏难以参透。这时,段斐又叹了口气道:“许叔告诉我的就是这些,如果谢云舟真是爹的私生子,爹也不至于如此对他。所以,大哥还是多虑了。”

魏钧苦笑一下,装作恍然大悟道:“如此说来,倒真是冤枉爹了。不过他对谢云舟也真是够用心良苦了,不但让他做我的西席,还为他在外引荐铺路,由不得我多想。”

段斐轻嗤一声道:“可不是嘛,听说爹还想将他引荐给京中颇有名望的学者关勤做门客,若是能成功,这小子只要考上状元,再有个声名远播的师父庇荫,仕途恐怕就稳了。”

魏钧的手一抖,忍不住追问:“你说的可是连靖王都向他请教过学问的关勤?”

段斐点头,问道:“大哥也听过他的名号?”

魏钧震惊地久久未曾回话,过了许久才吐出口气道,“以往听过一些这人的事,时候不早了,二弟先歇着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走回卧房时,看见苏卿言正在弯腰铺床,忙走过去道:“为何不找个丫鬟过来做,你肩上的伤还没好全呢。”

苏卿言无语道:“我自己就是丫鬟,哪有脸去吩咐其他丫鬟做事,人家真要当我恃宠而骄了。”她揉了揉肩,带了些撒娇的语气道:“不过被你一说,这里还真有些酸痛。”

魏钧淡淡一笑,道:“那药膏呢,我来帮你擦。”

苏卿言翻个白眼:“你不是刚刚才说,让我多提防那人,现在又惦记着人家的药膏了。”

魏钧按着她坐下,将药膏在手心捂热,然后不由分说将苏卿言的衣服扯下一些,柔柔在她伤口处将药膏揉开。

他低着头,十分专注,似乎怕不小心会弄疼了她,苏卿言觉得有股热意从背后一直往下涌,扭头问道:“你去段斐房里,问出些什么了?”

魏钧的眼神变了变,随后露出个苦笑道:“问出一件,可以算是惊天的大事。”

苏卿言吓得想要转身,却被魏钧将肩按住道:“我接下来告诉你的,你千万不要太害怕。”然后他缓缓将段斐跟他说的事全复述了一遍,苏卿言虽然对谢云舟竟会犯下命案感到无比震惊,却总觉得有些奇怪:“只是这件事,就让你紧张成这样?”

魏钧叹了口气,将她的身子转过来,额头与她相抵,压低声音道:“真正让我震惊的,是段斐最后说的那句话。段老爷即将把谢云舟引荐给本朝儒学大家关勤做门客,你可有想起什么?”

苏卿言皱眉想了会儿,脱口道:“你以前和我说过,谢云舟能进翰林院,全靠这位关勤。”

魏钧面色凝重:“没错。可我还有件事没和你说,根据卷宗记载,那位将谢云舟引荐给关勤的乡绅,在辛酉年十月,全家遭遇灭门,无一人幸免!”

第61章

如今正是十月, 那些尘封的,作为年轻的御史中丞的经历中被淡淡提起的一笔, 对他们来说, 却是鲜活留存在面前的每一幕。

苏卿言突然觉得发冷,不由自主的, 攀近身边唯一的暖物。微颤的肩膀,不断往魏钧的胸膛处靠, 直至被搂进个温暖的怀抱, 那颗空悬而恐惧的心,才总算有了着落。

魏钧明白她难以接受这事, 连他这样久经沙场, 见惯了死亡之人, 一时间都难以接受, 这门庭鼎盛的段府,转眼就会变成一座死宅。

不过他却乐于见到,小太后终于渐渐习惯, 与他同舟共济,偎依着寻求慰藉。

手指绕着她颈后,安抚地摸着那块圆润的突起,轻声道:“你也无需太害怕, 我猜, 这就是那镜子带我们来的目的。”

“所以我们要拯救段宅吗?”苏卿言仰起头,眼眸亮亮的蒙着层水雾。

魏钧点头道:“大概就和瞿府的事差不多。不过这一次,我们面临的处境更加凶险, 因为能造成灭门之祸的,绝不止是一个人的力量。何况我记得,谢云舟在进了御史台后,为了曾经的恩人,下令彻查过此案,可最后一无所获,仍是成了宗悬案。”

苏卿言见他神色微妙,便问道:“你怀疑这事和谢云舟有关吗?”

魏钧道:“我只是觉得,为何会有这么巧,段老爷握着谢云舟的把柄,可在他拜入关勤门下,即将走上仕途后就被灭门。就算不是他做的,也可能是他借助什么力量做的。”

苏卿言想了想,喃喃道:“可谢大人并不像这般心狠手辣之人。”

魏钧不满地轻捏着她的脸:“你自己说的,并非我们肚子里的蛔虫,你怎知他不是心狠手辣。毕竟,他手上已经攥了条人命。”

他的眼神渐渐冷下来,道:“杀人这件事,一旦有了开头,便很快会习惯,必须时刻警觉,才能克制心中的随时可能蛰伏而出的邪魔。”

苏卿言看着他的脸,心中隐有所感,世人只知他驰骋杀场无人能敌,有谁懂他也曾在内心挣扎,对抗暴虐嗜杀的心魔。

手心按在他冰凉的手背上,轻声道:“魏将军,你是个英雄。”

魏钧默默看着她,随后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在自己的脸边摩挲,语气有些傲然道:“那是自然,可谢云舟却不同。他博学聪慧,世情通透,却受限于寒门出身,好不容易考上举人,凑够了上京的盘缠,却又遇上一桩桩惨事,直至被束缚,□□控。以他的心气,如何能忍得下。”

“可偏偏他在人前绝不能表露分毫,那些戾气引而不发,迟早会埋进血脉,再伸出触手控住心神,让他生出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邪念。”

苏卿言想了想,突然有些难过,道:“所以,我们就算救了谢云成,也还是没能救的了他吗?”

魏钧立即想到,这镜子之前让他们去帮谢云成脱罪,只怕就是因为这个目的。可即使谢云成没有被冤枉而死,谢云舟心里的黑色枝蔓还是越缠越重,直至不可收拾。

如此想来,他对谢云舟导致了段府的惨剧更确信几分,但谢云舟一介文弱书生,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第二日,细雨沥沥,谢云舟撑一把青纸伞,右手拎着一条尾巴还在奋力挣扎的活鱼,朗逸萧肃,走在段府仅隔了一条巷子的石板路上。

行过一排民舍,他的步伐突然顿住,转头看着正抱着胳膊,在屋檐下避雨那人,露出惊喜的表情道:“怀玉,你怎么在这里,不用陪着大少爷吗?”

苏卿言经过昨晚与魏钧的对谈,觉得与其胡乱猜测,不如多从谢云舟找出端倪。

今日从谢云舟离开段府后,她就算着他必定经过的路线,提前等在这个屋檐下,谁知谢云舟绕弯去买了条鱼,耽搁了不少时间。她被檐外飘进的细雨淋到,薄薄的外衫抵不住初寒,缩着脖子,冷得瑟瑟发抖。

幸好就在她几乎要放弃之时,总算等到该等的那人,开口前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着红红的鼻头道:“大少爷最近身子好了许多,不用日日陪着。我今日特地和他告了假,想自己出来买些胭脂水粉,谁知遇上这场雨,我未带雨具,只得在这儿等雨停了再回去。”

谢云舟唇角微扬,将纸伞收起走到她身旁道:“这雨还会再下一阵,你这么干等着可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