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枢:“这你就不懂了吧,警察也分很多种,街上巡逻的,办案的,办公室里当文书的,我当时走的区警察局长的路子,一进去就是整理档案,每天清闲得不行,想几点上班就几点上班,想什么时候早退就什么时候早退,只要拍好顶头上司的马屁,保管没人管你,可后来我发现不行啊!”
三更半夜的上海街头,自然是行人寥寥,连盏路灯都很难看见,一眼望去,空旷寂静,陈文栋长期保持警惕,到这会儿也有点累了,居然没有再阻止凌枢说话,反而接了句。
“怎么不行了?”
凌枢笑了下:“没有油水啊,你想,当个小警察,一个月就那么点薪资,还得讨好上司,结交同事,怎么足够,不如找点差事去干几年,以后还能安安逸逸过下半辈子,可我这人胆子又小,见不得那些打打杀杀,只好又走了门路,去本地的警察学校里当了一年教官,出来之后就……”
陈文栋打断他:“当教官哪来的油水?”
凌枢:“这你就不懂了吧,想当警察的,家里多多少少有点门路,大富大贵的公子哥儿,自然瞧不上我们这一行,可是那些家世清白的小康富农,也想让家中子弟当差拿公粮,那进来之后,多教点什么,少教点什么,能不能偷懒,能不能多学点,不都是教官说了算吗?”
陈文栋无语。
凌枢:“更妙的是,这些学生又不像军校里的,动辄得学几年,他们最多一两个月就走,全是就职前的培训,就算让他们不满,也不会日积月累引起怨恨,总之一句话,铁打的教官,流水的学员,一年捞到的油水,就足够我坐好几年办公室了!”
陈文栋:“你真是生财有道。”
“好说好说。”
凌枢压根不在意他的嘲讽,还挺自得。
“你别说,这个世道,乱是乱了点,可好就好在,干什么都行,只要不越线,就不会有人追着你不放,偷奸耍滑,占点小便宜,这都不算什么,比起杀人放火,已经称得上良好市民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陈兄,我得说说你了,咱干点什么不行,去给日本人做事?非我族类,人家能对你掏心掏肺么,那不是明摆着被人过河拆桥?你要是一开始去给鹿同苍或甄家做事,兴许现在早就翘起二郎腿,左拥右抱好不快活了吧?”
陈文栋冷笑:“你当甄家有多干净?这些所谓的名门世家,哪个没有暗地里干些龌龊勾当!别的不说,沈十七要是没有成先生,他能像之前那么嚣张跋扈?上海滩那些能挺起腰杆子说话的大佬,哪个手上不是血迹斑斑?”
凌枢:“你这话也有道理,这么说,沈十七是真卖国了?他给成先生提供了很多机密消息?”
陈文栋:“不是沈十七给成先生提供,是成先生卖消息给沈十七,论消息灵通,全上海没有人能跟成先生相比,他甚至能左右关东军对关内的决策……”
凌枢正待听下去,陈文栋却住口不言了。
“两位,前面就是火车站了!”
车子终于停下,黄包车夫气喘吁吁,已然连句话都说不全了。
陈文栋付了三倍车费,扯起凌枢往车站方向的售票处走。
凌枢意犹未尽,却也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