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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没礼貌了。”
“唉,她一直这么没礼貌的,别介意啊。”
“我记得小束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了?”
“人长大了呗,有脾气了呗。她爸还说她,怕是有脑膜炎呢,迟早有一天要带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是吧,以前大家都说她是神童、是天才,怎么越长大越古怪?见着人连招呼也不打一个。”
“什么神童啊?就是个自作聪明的。你看她高考,还不是照样考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学,老师夸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哎?不是说她在高中总拿年级第一吗?”
“那又有什么用?关键时刻还不是名落孙山?”
“啪”的一声,响亮而突然。
饶束把端在手上的水盆猛地砸在地面上,她站在房门口,目光凶狠地盯着床边的两个妇女。
那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上前撕碎了面前的两个人。
可她终究没有这样做。
倪芳靠在床上,清了清嗓子,问那少女:“得了帕金森综合症啊?端盆水也端不稳。”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饶束就觉得双手开始颤抖。
抖啊抖,悲凉又软弱。
为什么要颤抖?
饶束,求求你了,算我求求你了,别再颤抖了!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颤抖啊?为什么啊……
她鼻酸着,把双手藏在身后。用泛着泪光的双眼看着她们。
小姑坐在倪芳的床边,也不太自然地挪了挪身姿,说道:“饶束啊,快收拾一下吧,你妈妈还要养病呢,房间要保持干净啊。”
“我呸!”饶束往后退,退到门框处,盯着小姑,“你也配说这话吗?”
小姑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叹了口气,却迟迟没再说话了。
一手扶在门框上,饶束用五指挠着实木,直到指尖泛白。
她感到天地旋转,所有东西都在快速融化,而她只看得见某个人的模糊面孔,那样的温柔,那样的美好,牵着她的手,说,阿束,跟我一起练,很容易学的,不就是溜冰吗?
记忆里的那人呵呵笑着,缱绻了无双的柔和,搂着她说,阿束啊,我喜欢你,即使我们都是女生,我们也是可以在一起的,你害怕什么呢?
眼泪忽然落下来,“吧嗒”,一声,两声,砸在鞋面上。
饶束扶着门框,五官皱结,心脏骤痛,无数的话语哽在喉间,却不知该如何把它们从喉咙里解放出去。
倪芳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说:“唉,这孩子,又犯病了。”
小姑附和性地笑了笑,“多宽容宽容,饶束在我家里住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饶束却突然弯下腰,干呕,一阵又一阵的呕心感袭击了她,让她无以为继,全身冰冷。
小姑赶忙起身过来扶住她,“哎?怎么了这是?怎么吐起来了?以前在我家是不会这样的啊。”
“怕是觉得我虐待她了呗。”倪芳轻哼一声,不以为然地靠着床说。
饶束推开小姑,转身往外走,说:“姑姑,求你了,别再惩罚我了。”
她扶着墙壁,随时可能跌倒,嘴里却还在说着:“别再让我恶心了……”
第65章 病中注
1
一种肮脏, 两副面孔。
被饶小玫这个女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反手关上洗手间的门,饶束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在不晕车的情况也可以吐得这么想死。
而这种呕吐的惯性,又到底是哪一个人的惯性?为何如此熟悉?
她想破脑袋也没想起来, 虚幻感宛如天罗地网一般铺下, 网住了她,让她连镜子里的那张脸都看不清楚。
是热气蒸腾?还是网格太密?镜面怎会模糊如斯?
那双眼, 到底是单眼皮的大眼睛, 还是眼尾上扬的桃花眼?
那脸颊, 到底是带有婴儿肥的娃娃小脸, 还是清减得过分的中性轮廓?
饶束使劲摇头, 用双手不断地抹去半身镜上的雾气,用十指不断撕扯着面前的天罗地网。
她抹啊抹,扯啊扯, 却怎么都无法使镜面恢复清晰,里面倒映出来的那张脸依然模糊得令人心惊。
她看不清, 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