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 / 2)

傅长熹被她看得微微抿唇,倒是露出了个极淡的笑容:“叫人摆饭吧,待用了饭,我再叫人送你回去。”

甄停云连忙点头。

下人这才闻声上来摆饭。因着是在外头,膳食倒没有王府里的繁多精细,多是山货和野物,尝个新鲜。

早前,甄停云还和傅长熹炫耀自家别院的腊肉是拿野猪肉做的,肥而不腻,好吃得不得了,结果这回吃了傅长熹这里的腊肉蒸饭,她才知道真正的好腊肉是什么滋味。而且,这米似乎也与她吃过的不一样,盛在大大的竹筒里,好似是被腊肉的油水浸透了,一颗颗一粒粒的都是晶莹剔透,带着淡淡的碧色和竹香,远望之甚至都是绿莹莹的。若是吃上一口,嘴里又能尝着腊肉的鲜美。

傅长熹往日里不甚喜欢这样油水多的,眼见着甄停云吃个不停,他倒也难得的开了胃口,跟着吃了小半碗。

甄停云却是吃了一碗半,忍不住道:“这米是不是就是外头说过的碧粳米?”

甄停云以前也听过名头,听说这也叫京米,“以玉田县产者为良,粒细长,微带绿色,炊时有香”,据说这东西产量有限,多是贡上的,可见这碧粳米的奇与贵。甄停云往日里听着也就听着,因她没见过也没吃过,心里还怀疑呢:这米也有绿的?怕不是染出来骗人的吧?直到这会儿瞧见了,尝着了,她才明白为什么这是贡米呢。

傅长熹闻言微微颔首,道:“‘泉溲色发兰苕绿,饭熟香起莲瓣红。人识昆仑在天上,青精不与下方同’,说的就是这个。”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其实,这米拿来蒸腊肉倒是杂了味道。若是拿来煮粥,那是味美且汤醇,若是拿来蒸饭,那也是香且甜。这回蒸了腊肉,难免被肉香混了味道。”

甄停云听着,嘴里咬着筷子,眨巴着眼睛去看傅长熹,那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自己教出来的学生,甄停云这模样,傅长熹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他微微抬眉,倒是应得轻松:“别院里应该还有一些。你要喜欢,叫人给你装点儿回去吧。”

甄停云喜不自胜,又觉着自己连吃带拿的挺不好意思的,连忙表孝心道:“我就知道先生您最疼我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孝顺先生您……”

一提起孝顺不孝顺的,傅长熹倒是想起了一件要紧事,提醒她:“对了,你上次还说要给我捏肩的。”

甄停云:“……”这么点小事,她都快忘了,自家先生瞧着也是大忙人,怎么还记着啊?!

傅长熹一看她这脸色,便冷哼了一声。

甄停云当然立刻就接口了:“我也正想这事呢——等我用了饭,这就给先生您捏肩。”

傅长熹这才满意。

待得两人用过饭后,好学生甄停云便老老实实的站到傅长熹身后,给人捏肩。

别说,甄停云在这方面也是下过一番心思的——主要是甄老娘年纪大了,总免不了背疼腰酸的,做孙女的看不过也要给按一按。轮着傅长熹这个先生,甄停云倒是没敢往背啊腰啊的动手,就只在肩头略捏了捏。

这捏了一会儿,她便觉出手下肩头肌肉紧绷僵硬,也有些关切,问道:“先生,您这些日子是不是特别累啊?我看您的肩膀都有些僵了……”

傅长熹难得享受一回自家学生的“孝顺”,微微阖目,闻言也不过是随口“唔”了一声。

甄停云却自己脑补了许多,暗道:怪不得摄政王连院子都给了,指不定自家先生背地里做了多少活……

这么想着,甄停云做学生的更是心疼,不免道:“您都这年纪了,平日里也该多注意一下自己身体,真要累着了怎么办?”

傅长熹:“……”所以说,我什么年纪?

傅长熹自觉自己正当壮年,青春正好,冷不丁被人这么一说,心塞也是难免的。只是抬眼往后看了看,见着自己这才十三四岁女学生,娇嫩的好像才冒尖的春韭一般。

对比如此鲜明,傅长熹忽然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正好,这会儿外头有人来报,说是有客到。

来禀的侍卫也知这位甄姑娘还不知道自家王爷的身份,也不敢透露太多,只上前去附在傅长熹耳边说了几句。

甄停云虽避嫌的让开了几步,可到底是站在傅长熹身后的,隐约听见了几句“宋将军”“才回京”云云的。她也不知这宋将军是哪位,听过便罢了,倒没放在心上。

倒是傅长熹,他听得认真,微微蹙了蹙眉头,很快便又松开。

过了一会儿,傅长熹方才摆手让侍卫下去,又与甄停云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甄停云心知他这是有正事,自然也就跟着起身:“嗯,我也该回去了,要不然祖母也要担心了。”

傅长熹略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起身亲自送了她出门,顺道叫人收拾一小袋的碧梗米给她。

临上马车的时候,甄停云还依依不舍,一只手抓着车帘子没放下,一只手朝着傅长熹摇了摇,嘴上道:“先生,下回有空,我再来看你呀。”

傅长熹既是好笑又是好气的:她有空,自己还不一定有空呢!

放下车帘子时,甄停云眼角余光不经意的往边上一扫,倒是瞧见了留在院中的一匹黑马——这匹黑马皮毛油亮,昂首而立,桀骜且神气,哪怕只是看着都知道这必是难得的好马,神骏非常。

甄停云原还觉着自家马兰头已是不差,如今一对比,倒觉这自家马兰头仿佛也差了一筹,难免在心里想了一想:来时院里好像没有那匹黑马,想必就是侍卫口里那个“宋将军”带来的。也对,人家那也许就是上过战场的马,马兰头这样的估计还真比不得……

甄停云到底是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自入京后也就是闷在家里读书练字的,并不知道朝中那些个事。

这要是换个对时局朝政敏锐的,单是一个“宋”字,立刻就能联想到小皇帝的生母——许多人都知道小皇帝乃是宫女所出,出生后便去母留子,一直养在郑皇后膝下却很少有人知道那宫女乃是宋家女。只因当初宋家出了事,成年男丁皆被处斩,不满十四的男丁则流放西南,家中女眷也多充入宫掖为奴为婢。也不知是怎么个缘法,先帝元后继后,六宫无数,偏就是一无所出,反是无意间临幸了的那个宫女,也就是那姓宋的罪臣之女竟生下了先帝唯一的独子。

当然,若是感官敏锐的,听着个“宋”字能想着小皇帝的生母,听着“元晦”这两个字自然也能想到这是摄政王的字。偏甄停云却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也想不到这些,甚至都不感兴趣,心里转了一圈便又放下了。

于是,甄停云便靠在车厢边,撩开车帘子往外看,心情轻松的欣赏这野外的春景。

也不知是不是巧了,马车一路而过,行至半路,她便瞧见了一个面熟的人——正是元晦告辞那一晚,她在客栈院里有过一面之缘的楚夫人。

楚夫人依旧如当初那般云鬓高挽,素衫素裙,温文可亲。她正带着两个小丫头立在亭中,似是在等人。

甄停云心念一动,便叫车夫停了车,掀开车帘,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夫人,好久不见。”说罢,便要下车与人见礼。

楚夫人显然也是记着甄停云的,不由一笑,温声道:“倒是巧了,又遇见姑娘了了。”

甄停云对这位楚夫人倒是颇有好感——这可是夸过她箫声的,看重她的才华,起意要收她为徒的人!可见是个有眼力的,肯定是个大大的好人!故而,她也不见外,笑着问道:“夫人可是在等人?眼见着便要天黑了,这里又是偏僻无人的,您带两个丫头在这等着还不知要等到何时呢。不若先去我家庄子歇歇脚,略用点儿茶水,左右也不是很远,来回也方便。若是夫人实在不放心,便留丫头在这儿等着,报信什么的也方便。实在不行,迟些儿我再叫车夫送您过来便是了。”

甄停云说得恳切,楚夫人听着也是明白的:这姑娘怕是觉着自己这头没车没轿的,身边也只两个丫头,站在亭中实在不安全,这才主动邀人过去坐坐,到时候也好叫车夫送自己离开。

其实,楚夫人这回也是出来与故人叙旧,这才只带了两个丫头,但她这两个丫头都是会武的,还真没什么怕的。再者,她早前已吩咐了车夫到了时辰就来接人,此时立在亭中就是在等车夫过来罢了。只是,甄停云这般好意,楚夫人也不忍辜负,略一沉吟便道道:“那就叨扰姑娘你了。”

说罢,楚夫人便留了个丫头在亭中,等车夫过来再让人去甄停云那庄子接她便是了。

于是,甄停云便带着楚夫人以及她的丫头去了自家的庄子。

甄老娘已用过了晚饭,正琢磨着孙女这一去就没回来,不知道要不要给她留饭。结果,自家孙女不仅回来了,还带了两个大活人回来。

甄停云还给楚夫人介绍甄老娘:“这是我祖母。今日我也是陪着祖母出来小住散心。”